华月城城市范围之外，华月城统辖范围之内，华月山脚下，平悦村中——

这是一个相当朴素的村子，盖着平平无奇的瓦顶楼，修着略有些磕绊的土路，在起伏较为平缓的地方种着普通的农作物。

有专门用于农作物的灵兽帮助，村民们基本不用担心收成问题，不过他们每年都在担心收获的粮食该如何才能卖掉赚钱。

午后，烈阳之下，连守村门的火走犬、狂电犬、狂暴犬等大狗都懒洋洋地趴着，三三两两的人坐在树荫下，聊着天。

“哎……山上本来要批给我们村儿的那块地没了，这下娃儿们该怎么上学啊？”

“本来新的学校很快就能建起来的，就不会耽误娃儿们学习了。”

“是啊，尤其是牧老二家的那姑娘，学习多好多用功啊，这下耽搁了。”

“要不是去年我们村平悦中学那块地儿被他们——”

话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

一种难言的沉默在村民间弥漫开来。

直到一声冷哼打破了这种似有默契般的沉默：

“山上那块批下来的地，据说要被他们拿去建厂？”

听到这话，有人小声地“嗯”了一句，回答道：“据说要建药厂嘞，造珍惜药，好药，要在华月山就地取材的。”

之前那个声音于是又响了起来，带着深深的怒火：“建厂，又建厂！他们去年要建厂，拿走了我们的学校，今年又要建，拿走了我们本打算建的学校！”

这时，已经有七嘴八舌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劝这个愤懑不平的年轻的声音。

“哎呀，你快别说了！”

“嘘！”

“别说了，这不好说的！”

然而这些小心翼翼的声音，反而点燃了那个声音的主人积攒已久的怒火，他猛然站了起来。

这原来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皮肤是做农活晒出来的黝黑，目光精亮。

他用炯炯目光环顾一圈周遭的人，被他看到的人无不低下头去。

他继续说道：“你们以为他们建了厂真的能做出什么？你们以为那新的药厂真的能产出好药？放屁！都是噱头，都是唬人的，都是粗制滥造的保健品罢了！他们只是想骗钱！”

眼看着村民们的目光愈发惶惑，年轻男子突然顿了顿，似是意识到或许自己不该说这些话，但“那些人”做事越来越过分，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冷笑了一声，义正辞严地说道：“那群人在华月山上建厂，真的不是侮辱了保佑咱们、保佑了华月城上千年的神仙吗？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够了！”

一个身材依旧精壮的老者猛地站了起来，怒喝了一声。

年轻人闭上了嘴，整个村子一时间陷入死寂当中。

半晌，老者抬抬眼皮，耷拉的眼皮抬起后，竟露出鹰一般的目光。

他对那年轻男子说道：“陈家小子，你再说下去，指不定要招什么过来呢，到时候，可不是你一个人遭殃的问题，是全村很可能和你一起倒霉的问题！”

这时，凭着一时意气说出先前那一番话的年轻男子，似是才意识到刚才的话语如果被某些人听去，可能会造成何等的后果，咽了口唾沫，神色黯淡下去。

老者恨铁不成钢地哼了一声，拄着拐杖走了，留下一群村民面面相觑。

……

昏暗的屋子里传来轻微的声响，正在屋前空地晒衣服的牧山雁听到声音，连忙放下手中的大盆，朝着屋里快步走去。

在屋子最宽敞明亮的房间里，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正躺在床上。

牧山雁走了过去，细心地帮女人盖好有些凌乱的被子，同时轻声道：“妈，怎么了？”

她的母亲仰躺床上，先是咧了咧嘴，少许口水在嘴角晃荡，在牧山雁为她擦拭的时候，她含糊不清地开口说道：“外头、外头……有东、动静……”

“有吗？”她抬头朝窗外看去，只能看见屋后种的高高的玉米。

“有、有……”母亲还在含混地说着话。

这时，一阵人群的喧嚣声像是炸雷，忽地从屋外传来。

牧山雁似乎隐隐听见了“陈家小子”之类的字眼，她站直了身体。

发生什么了？难道是那一直照顾着自己与瘫痪在床的母亲，对待自己如同亲哥一般的邻居家儿子出事了吗？

牧山雁的心里直觉似地感觉不安起来。

母亲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安，又含糊地说道：“山、山雁儿！快去看看，看看……我这、这里没事儿！”

牧山雁于是摸了一下母亲枯瘦冰凉的手，快步往屋外冲了出去。

在她离开后，躺在床上的女人在嘟囔了几句后，又有涎水从她嘴边不受控制地流下。

她含糊地说道：“有人……有人……人来了……”

……

牧山雁来到屋外，发现外面站了好些个人，都是自己认识的同村的村民。

他们似是隐隐围成了一个圈，但又站得松松散散，似是在看着什么，同时又在忌惮着什么，一个个神情慌乱。

“发生什么事了？”牧山雁一边喊着，一边朝他们中间跑去，随即就看到了被村民们围在中间的场景，一下子愣住了。

——皮肤黝黑、面容周正的年轻男子正被两个穿着制服的人扣住手臂，但却不肯被带走，死死地站在原地，瞪大了双眼，看向侧前方另外两个穿制服的人。

“我已经说了！”他大声说道，“我没有寻衅滋事！我没有挑过什么事！”

旁边好几个村民也满脸焦急地说道：“这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都是一个村的，陈家小子真的没挑事啊……他很老实的……”

抓着男子右侧手臂的人则大声说道：“怎么没有？你现在不就在寻衅滋事？不要反抗了，跟我们回局里！”

年轻男子猛地挣扎了一下，冷笑一声道：“跟你们回去？跟你们回去了，还出得来吗？”

围在他身边的四个穿制服的男子均是大怒，其中一个人说道：“走，快把他带走了！”

男子身后两人立即用力，想要把年轻男子架进车里。

年轻男子却在此时猛地一个发力！

“汪汪！”围在村民们脚边打转的火走犬在此刻不安地狂叫起来，电光石火间，年轻男子竟然挣脱了身后两人的限制，一个踉跄，猛地往前扑去！

这一扑，让牧山雁看到了男子的正脸，她睁大了眼睛。

怎么会？果然是陈江——她的邻居，一直对她家照顾颇多的人，她在村里最亲近的大哥！

陈哥这么好的人，在整个村里都是人缘极佳的人，怎么会犯什么寻衅滋事罪？

牧山雁一下子想明白了，这是有人要害他！

在这一想法如闪电般掠过女孩的脑海的同时，那四名警员打扮的人也是恼怒地放出了他们的灵兽。

接下来的一切化作了短暂的混乱。

灵兽的咆哮、火焰，人类的惊叫、奔逃，化作了一片浓浓烟雾。

当烟雾散尽，陈江已经被制服在地上，不远处还有一个人倒下，鲜血正从那人身上缓缓流出。

牧山雁瞳孔放大，几个惊恐的村民与这个瞬间僵硬的女孩擦肩而过，向后退去。

在她嗡嗡作响的耳鸣声里，她听见有人对着陈江似是得意地吼道：“你涉嫌故意伤害，你们几个，把他带走！”

陈江的脸一半埋在尘土里，他低吼出声：“人不是我伤的，是你、是你们自己——！”

那四个人不想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带着灵兽围拢上来，强硬地把他往车上带去。

这时，看到逐渐远去的陈江，牧山雁的思绪忽地一下清明了，大喊道：“陈哥！你们别带他走——！”

这时，车已经在周遭村民们惊恐未定的眼神中启动，沿着村里唯一的水泥路朝村外开去。

牧山雁在车身后拼命地跑、拼命地追，终究还是没有追上。

汽车一骑绝尘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她的瞳孔里。

回到村里，她与其他村民合力把那个不知因为什么而受伤的村民抬到了村诊所，接着她回到家里，和母亲说了刚才发生的事。

母亲听完了，浑浊的眼望着她，似是悲伤的，但她只是歪着头，流着口水，发出了“呃呃”的声音。

牧山雁一边流泪一边为母亲擦脸，然后给她喂饭。

吃过晚饭，她有些茫然地再一次走到屋外。

“轰隆隆——”

当她走上村里的大路时，一排卡车，从她身边疾驰而过。

她下意识地转头追随这些卡车的身影。

它们庞大、冷漠，似是载负了大量货物，行驶间发出野兽咆哮般的轰鸣，排成一队，朝着华月山的方向驶去了，身影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牧山雁转回头，似是还抱有一丝希冀，慢慢地，就走到了那载着陈江的警车驶离的村口。

当她看到村口的景象，却不由愣了愣，擦了擦眼，再度看去，发现眼中的场景没有变。

——有一个奇怪的人，站在他们村的村口。

这个人穿着一袭黑白色调的大衣，深深的衣帽遮掩了他面部的细节，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的右手边立着一只优雅的黑色生物，似马似龙，当察觉到牧山雁的视线时，这奇怪黑马深邃如星夜的眼眸，朝她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