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草，好多的灵渊之子，还有咕噜噜——”孟唯明在看到外界的壮观情景时，立即惊讶地喊出声，结果位于头部的保护罩莫名不稳了一瞬，顿时把他的剩余话语化作了泡泡。

他立即朝身旁的卡维尔看去，只见这头身形偏“魁梧”的大水母，身上荧光乱闪，神似电脑报错弹出一堆对话框的模样。

“卡维尔，你怎么了？”他登时严肃起来。

一旁有一个声音悠悠传来：“它们在呼唤它。”

许舟说完话，站起了身，于摇曳的海葵间，望向窗外闪耀的荧光海。

不怪孟唯明一时失态，这次正在缓缓接近他们的灵渊之子，数量可比梦里惊鸿一瞥看到的要翻了数倍。

乍一眼看去，海水变成天空，天空变成透明的水母之海，伞状的身躯起起伏伏，密集的触须垂落下来，飘飘荡荡，交织成一片，像是一块巨大的、针脚粗糙的布，闪耀着水润晶莹的光彩。

灵渊之子群有规律地发出荧光，红色、黄色、紫色、青色，浅淡的色彩混成一片柔云，仿佛在用色彩组合诉说着什么。

卡维尔用触须感受着外界传来的讯息，袅袅思绪如烟飘飞，笼罩着它，高声说着：

“来吧，加入我们！”

它没有犹豫太久，和自家主人说了一嘴后，就一个传送，精神网络达成连接，直接进入这个巨大群体的内部。

霎时间，更多的精神力讯息夹杂着终海特有的思绪片段，涌入脑袋，传递来热情、欢快的情绪。

在灵渊之子中间以及周围，还夹杂着大量其他种类的灵兽，以神念种为主，包括百目影一族、苍白水母一族等等，还有不在灵兽图鉴记录中的灵兽。依靠思绪与更加紧密的精神力联系，它们如同一体。

“深海的气息还很浓郁，你也曾是我们的一员，太好了！”

“欢愉！舞蹈！赞美！派对！”

“比火锅更‘美味’！”

“互相连接，给予终海更强大、更快乐的意识！”

在密密麻麻的热情的声音当中，忽而有一个声音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这个冷静的声音更像是寻常的神念种应有的语气，强悍的精神力会减弱神念种的情绪起伏，使其更偏向于理性思考。

卡维尔挥舞着触须，挤开周围的几只同族，朝着“声音”方向移动，终于在复杂模糊的信息网络中“看”清了说此话者是谁，果然是与它一同前来的同伴、许先生的灵渊之子。

这位同族的计算能力连它也肃然起敬，相应的，思绪也更理性些。

不过，这只是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因为许先生以及伙伴们营造的环境，它内心还是相当活泼的。

嗯……用人类的词语来形容，可能是“闷骚”吧？

此时的羡鱼不知道同伴正在如何想自己，在发问后，它立即得到了大量的回应。

“我们是终神的使者，终海的支柱，深渊的奇迹！”

另外一个讯息几乎与上一条同步传来：“在平常，我们作为节点，增强终海的凝聚。”

另一只灵渊之子接话道：“祭典来临，我们聚集。”

“喜爱、崇拜，靠我们增强、传播给整个终海，调动情绪。”

“制造思维屏障，封闭终海，外来者不入。”

“祭典开始，我们指挥，开幕节目。”

与话语一同传来的，还有更加详尽的信息，似乎是在这个精神网络中的神念种都贡献出自己的记忆，与详尽的操作指南一同压缩打包，发给羡鱼。

羡鱼很快地查看完了这些信息。

正如它们所言，它们聚集在此，是为了做上述的三件事——调动整个终海的情绪、制造封闭屏障、指挥祭典进行。

羡鱼读完后就沉默了，精神力信号沉寂下去。

其他灵兽却不想放过它。

“你的气息，又古老又年轻，古老的胚胎，来自这里，但是你在陆地成长？”

“很熟悉，似乎曾经见过你，当时感觉你给我们带来了更好的‘凝聚’。”

“外来者，同胞，也是同乡人，曾于古老时代为我们带来短暂的辉煌，请复刻它！”

“施展你的能力！”

听到这里，羡鱼终于不再沉默，发出了一个看似“淡然”的回应：“……好。”身上的荧光出现一瞬间的沉寂。

下一刻，处于围观状态的卡维尔猛然一哆嗦，它再度感受到了那股力量……绝非来自灵渊之子，又如此适合……

刹那之间，它感觉自己的思想就像一滴水，沉没入了一片无垠的海洋。

仿佛有什么穿过思维的通道而发出巨大的轰鸣，灵魂被贯通出一个大洞，呼呼的风声中传来其他存在的声音，随即两者就融合为一，不分彼此了。

它即海洋，海洋即它。

在正在观看的许舟等人看来，不远处的巨大的神念种群，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倏地向外掀起一阵起伏的涟漪。

——紧接着，一阵无比强大、统一的信号，宛若风暴过境，刹那之间，席卷整个终海城！

第二十六章 集体意识

所有正在城中活动的灵兽，几乎是整齐划一地扬起身体，向海水抛出亢奋无比的思绪。

连许舟等人都被影响，思维愈发活跃，使得躯体兴奋的激素快速分泌。

他们都感受到了一个声音，一个场，一个网络。

那是一个，也是无数个。

那是无比庞大的思维体，拥有统一的思绪外衣，万千神念种以一个特殊个体为中心连接起来，个体的精神力化作海中的一滴水，个体的思维化作集体的智性，无数的思绪与情绪统合为一个，如大雾狂风，向外急速扩散。

作为妖精种的玛瑞纳虫群，能在连接成集体意识后，诞生超出常规的智慧，足以支撑它们进行主动的进化与对微观生命学领域的研究。

——那么，如果组成集体意识的主体，是本就以智力、算力闻名的神念种，会如何？

羡鱼此时就感受到了。

精神力之间同步的链接，超越了寻常精神力网络的个体化、延迟性、传输受限等等限制，将诸多神念种的记忆信息、探测计算分析能力，真真正正地统一成了一个整体。

每个个体的思维依旧保留在这个庞大的意识网络中，可是，在此之上，它们又是更庞大、更伟大的意识的一部分。

其集体意识展现的能力，超越了集体中的任何一个个体，也远超过1+1+……+1的简单加和，几乎已经迈入一个玄之又玄的奇异领域。

就仿佛……一尊集体组成的神灵。

而这位神灵，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各类正面情绪在统一化过程中，也会再度加强。

羡鱼能感到自己的触须开始如花瓣般展开，精神运转带起的荧光花火，在身躯当中绽放如烟花盛会。

它也体会到了……生活的快乐，终海的自在，终神的伟大，深渊的崇高。

喜悦！兴奋！狂热！

与此同时，它依旧能感受到，这庞大意识当中传达出的神念种特有的冷静感……那是一种“狂热的冷静”。

光是有这样的体验，这一回就不虚此行了。

在激昂的心绪中，它思忖道。

那么，是时候履行“职责”了。

庞大的思维体，以羡鱼为隐隐的主导，无数神念种灵兽如炸裂的烟花般散开，触须藕断丝连，如同舞蹈，俯瞰而去，犹如重瓣白花一层层绽放。

一股亢奋、激动、期待的情绪碎片，与无数赞美的思绪一起，被它们猛然抛出！

终海城里霎时掀起了一场“碎屑”风暴。

无数接收到这些思绪的居民，发出了声音回应，在城市的通道间急速游动，与周围的同伴旋转舞蹈。

激昂的情绪将整座城市感染，城市发出了统一的振聋发聩的声音：

“赞美终海！赞美终神！赞美始源深渊！”

在所有生命的呼喊中，心灵力量仿佛化作实质，城市中央的神念种灵兽群宛若一位高超的指挥家，挥舞细棒，引领这些心灵的音符涌向它该去的位置——

一阵无形之风席卷整座城市，在城市外围、终海边缘，形成了一道没有实质的“屏障”。

强烈的思维凝聚成这道墙，其中饱含终海生命对于深渊、终海，对于生活，对于自己的力量的赞美与热爱。

正好此时，在某个不起眼的边界处，一头灰黑的鱼类灵兽一副鬼鬼祟祟模样，想要进入终海城，就这么被新形成的情绪之墙“卡”了一下。

下一刻，它的目光已经失去自我的灵光，高呼着狂热的语句，一头撞在一颗岩石上，血肉迸溅，尸体滚落入旁边的一道浅浅的海沟。

也正是在这时，一队极其特殊的灵兽，卡着城市封闭的点，在情绪之墙形成前，进入了终海。

毫无存在感地跟在这队灵兽队尾的提灯幽灵伊诺克，一抬头就望见了令它终生难忘的场景——

在密密麻麻的思绪云海当中，无数非神念种灵兽吟唱着，朝着中央神念种群的方向赶去。

在接近之时，它们抛出了大量奇异的思绪，思维竟然与这个神念种集体意识也连接了起来，身上有萤火般的光彩亮起。

越来越多的灵兽在连接入这个集体意识，由中央推及外围，远远看去，就好似，一场瑰丽的大火，正在一圈一圈地向外熊熊燃烧。

终海祭典，开始了！

伊诺克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它听到自己的“老师”低沉道：“怎么会有如此凝聚的意识存在？终海因此……几乎成为一个整体，事情更加难办了。”

一旁，另一只与老师同等级的前辈说道：“按照资料记录，过去祭典上神念种的力量不该有这么强才对，就算终海狂热，但这也狂热过头了……有问题。”

老师“哼”了一声道：“或许是那些人类搞的鬼。”

这是，第三个声音，以一种缥缈柔软的声音插嘴道：“我能察觉到，这个神念种集体，有一个能力方面的核心。”

伊诺克不由自主地侧头往第三个声音的主人看去。

身着蹁跹羽衣的优雅神念种灵兽，察觉到了它的视线，与其他对像它这样弱小的存在漠不关心的前辈不同，它对伊诺克温柔地笑了笑。

接着这头灵兽转向了第四头天灾存在：“苏拉，这么强大的凝聚力，可能会察觉到我们，我们联手隐蔽波动吧。”

第四头灵兽只是沉默，与它一同，将己方在世间活动带起的“痕迹”抹去，免得被远处的神念种们发现。

伊诺克的老师等它们做完这件事，开口说道：“走吧，去【终殿】，给我们找个身份。”

这话落在伊诺克耳中，就是马上就要“开工”的意思。

它连忙拿出用于辅助在深海里行动的装备，但还没穿戴上，老师已经随意地抓起了自己。

完全不顾及伊诺克会不会在这超规格的移动中受到伤害，身形闪烁间，它抓着伊诺克，与同伴们朝着远方急速挪移而去。

……

就在伊诺克一行在往所谓【终殿】移动时，许舟等人面前，出现了一位“使者”。

“啊……”

其余众人，甚至郭玲，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刚才神念种集体意识抛撒的思绪的影响，陷入了醺醺然的状态，同时也面色红润，因为适应了这里的氛围，而不再受到负面影响。

唯一清醒的许舟，一手拍了拍不知何时脱离集体，传送回来的羡鱼，一手用触手筷子夹鱼丸吃，同时向眼前的灵兽试探性地问道：

“你是……？”

挂戴数百圈串着纯黑贝壳的项链的蛇形灵兽，吞吐着信子，对许舟抛出一个充满礼貌与尊敬的思绪，一副完全不受之前情绪狂潮影响的模样，平静地说道：

“外来者们，诸位长老请你们到终殿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