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与海流拂动珊瑚与海葵，生活在海葵丛中的小型灵兽，纷纷游出，与浩浩荡荡游入终海的鱼群共舞。

瑰丽的景色，浩荡的鱼群，奇异的歌声，一切都与许舟的梦境重合。

他微微仰起头，镜片后的目光遥遥地透过潜艇的玻璃望去。

明明与终海城瑰丽的边界线还有少许距离，明明隔着极度坚实且拥有灵兽能量隔绝层的潜艇外壳，他依旧能在精神领域感受到来自终海的“声音”。

它们在呼唤他。

许舟推了下眼镜，暗忖道，这种情况如果放到前世的克系小说里，他现在已经没救了，马上就会成为异教徒或者陷入疯狂，SAN值归零。

但是……现实可不是克系小说啊，终海城代表的，在他眼里，是一种与陆地迥异、合理且曼妙的意识形态与文明体系——非常具有研究、借鉴乃至融入的价值。

“咚！”

众人还在短暂的愣怔当中，潜艇前方的观察玻璃被撞了一下，不轻不重，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响声。

一条身形修长的银白色鱼龙出现在潜艇正前方。

它看到众人向自己看来，又撞了下玻璃，随即身体翩跹，身上的纤薄骨质甲壳随之移动，覆盖在身上的金属质地雪白羽毛，微微展开，如同在深海绽放开一朵白莲，轻轻翕动。

许舟与它那略大的圆溜溜眼睛对视……感到了一种熟悉感，就好像这头陌生的灵兽，已经是自己的“老朋友”了。

“……是你吗？”他低声道。

身形在横向上有些扁的有翼鱼龙，见潜艇里的人没有动作，身躯再动，在潜艇前面晃来晃去，同时发出了一阵声音。

理论上，它发出的是次声波，人耳是听不到的，潜艇也只会显示一段声波数据，但在场诸人，都能“听到”它的话语：

“铁壳子，最好不要进城。”

入乡随俗，听到提醒的众人，开始讨论该带着什么装备离开潜艇。

一万米的海洋深度，几乎没有普通生物能在这里存活，在灵兽之中，也仅有深海种类能自如行动而不需要加持额外的护盾，但是人类自有妙计。

亚历克斯拿出了潜艇里准备好的潜水服。

该潜水服分为数层，最外层由经过特殊处理的碳纤维编织而成，第二层镌刻了低能耗的灵兽能量回路，可以进行简单的防护以及压强自适应，第三层是主要的调压层，最贴身的一层可以进行神经信号传导，时刻调整潜水服的人造纤维，辅助人体进行高强度活动。

面罩则可以提取海水中的氧气。

无论从工艺还是造价来说，这套潜水服都是相当不凡的。

亚历克斯与莲娜穿上了这轻薄的潜水服，如同穿上了一套略微紧身的制服。

随着亚历克斯按下一个按钮，潜水服还展开衣摆，形成类似衬衫加长裤的造型，面罩也全透明化，仿佛只穿着寻常衣物一般。

他第一个冲出潜水艇，转过身，略带点炫耀意味地朝着潜艇看去，但接下来走出的许舟让他神色一僵——

走出潜水艇的许舟，看起来就和在陆地上没有区别，依旧穿着中长款的大衣，充足的带拉链衣兜保证了他可以携带上所有必要的物品与小不点，里层是灰色的衬衫，下身是黑色长裤。

没有额外的潜水服，也察觉不到灵兽能量或者精神力的波动，他就这么神色自如地站在了斑斓岩石组成的地面上。

亚历克斯立即通过神经信号传导，控制潜水服上的几个喷气口打开，辅助自己快步走了过去，凑近了一脸好奇地说道：“Wow，你是怎么做到的？”

许舟用一个词回答了他：“精神力。”

亚历克斯略带雀斑的脸上露出明显的震惊表情，随即张开右手，对着许舟的方向仔细探查了一下，面罩上显示出蓝色的数据，他这才发现许舟是怎么做到的，感叹道：

“许，你对精神力的控制太精细了！而且看起来，你还通过接入这里的精神片段网络的形式，得到了这座城市的一定的‘庇护’，所以才能如此自如！”

许舟耸耸肩：“多谢夸奖。”

他使用的其实就是精神力技巧。

他本就擅长细节捕捉、微小扰动一类的能力，直接以看似柔弱稀少的精神力，在体表形成一个极薄的波动层，通过微小干扰，巧妙地将海水以及压强消减掉。

至于其他，如亚历克斯所言，许舟以梦境中习得的方式，通过友善、理解的态度，表达情绪与意识信号，顺利地被笼罩这座城市的泛精神网络接纳，相当于取得了通行证，得到氧气供应与像在陆地上那般行动的能力。

精神力微操、精神网络接纳，这都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譬如后一点，大部分人类就不能理解并接受终海城的氛围。

亚历克斯移开视线，朝其他走出潜艇的人看去，当看到仇鱼儿穿戴了和自己一样的潜水服时，心里稍感安慰与喜悦，而看到郭玲时又不好了。

郭玲看起来比许舟更离谱，举止比许舟还自如，与在陆地上行动并无二样。

这是神话灵兽赋予她的加持，令她可以直接无视深海的环境。

“好吧，有‘神话’就是不一样……”亚历克斯嘀咕道。

至于最后一位孟唯明，则是由来自深海的灵兽卡维尔进行庇护，一方面得到精神力屏障，一方面同样得到终海城的保护。

孟唯明一下潜艇，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就兴冲冲地朝许舟走来，想要探讨一些有关深海灵兽的问题。

——但是一道银白色长影划过海水，阻挡了他的去路。

那头长有羽翼的鱼龙灵兽挪动起纤长的身躯，将许舟围绕在中央，层叠羽翼展开，化作羽茧包裹住许舟。

“喂！干什么呢！”孟唯明感觉这头灵兽要对许舟不利，立即喊道，同时示意卡维尔动手。

卡维尔却回复他一个拒绝的精神力讯息，而后说道：“他没事的。”

羽翼内部。

许舟与这头灵兽大眼瞪小眼。

几秒的沉默过后，灵兽先发制人：“我感觉你好熟悉！我好像认识你，又好像不认识……”

许舟伸出手，摸了摸它的鳞片，冰凉光滑的触感，它也没有躲避。

他说：“我昨晚在梦境里，遇到了一条鱼……和你在气质上很相像。”

“喔！”听到“梦境”一词，这条鱼龙顿时理解了什么，兴高采烈地扭动起身体，“梦！还有你携带的【终海印记】。我知道了，你遇到了，过去的意识片段，产生了联系，在现实里，这个片段在我身体里。”

在说话的同时，它还向外“抛出”了大量情绪与概念思维，这些一般情况下无法探查的东西，在终海城，藉由高度统一的意识形态而组成的精神网络，直接传达给了许舟。

许舟得以了解到昨晚梦境的真相。

在终海城，大家以信仰与情绪统一在一起，可以通过这个无形的网络进行超出语言范围的交流，而那些已经死去的居民的意识片段，在身躯与灵魂消亡后，依旧可能留存在这个网络里。

所以这个网络，实际上是由从过去到现在、不同时间段的思绪，层层累加形成的，可以说，过去每个时间点的终海城，依旧留存在这里。

昨晚许舟做梦进入的，估计就是其中某个古老的时间点，在那里，他和一条热情的带鱼居民可以说是成为了朋友。

过去的世界对现在产生影响，在现实时间点上，过去的留存会叠加在现在的事物上。刻印下了许舟信息的带鱼的残存思绪，就是如此施加给了这条鱼龙。

至于这条鱼龙的身份，可能是那条带鱼的子嗣演化而来的后代，也可能毫无关联，但来自过去的影响，使得它在某种意义上，与过去的带鱼，就是同一个存在。

许舟理解了，随即看着鱼龙的眼睛，说道：“既然如此，那么这一次，你还愿意带我参观终海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