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迦消散化身的大古，默默地攥紧了拳头，垂下了脑袋。

潮湿的密林不断坍缩着他内心，那道对于侯墨决策信任的防线。

稀碎的嘀嗒水声，令人烦躁不堪，不断惊扰着大古此刻的心绪。

他的心里已经被长久以来积攒着的对侯墨的疑问，以及不理解填充。

仿若下一刻，他就会像满气的高压气球，处在爆炸边缘。

顾问到底向他隐瞒了多少事情？

那只戈尔德拉斯王很明显，就是侯墨的，就算样貌改变了些许，但是那股气质不会变。

那只戈尔德拉斯王到底要把奥比克带到什么地方，要做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大古裹挟着郁积着许久的疑惑以及怨气，阔步踏在密林中，被踩踏的烂泥与碎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溅起一朵朵泥泞浑浊的水花。

猛烈的暴雨越下越大，竟然透过了山林繁茂枝叶的封锁线。

为什么？从上次开始……侯墨就没有明确解释那些迄今为止出现的怪兽是不是他的？那趟地狱之门之行，他到底干了什么？

而这次奥比克事件，就是在这压抑氛围的导火索。

当大古找到侯墨时，此刻的他满身肮脏的泥花，无力瘫软地跪坐在深山最中央的密林空地上，洁白的制服被污秽浸透。

阴影笼罩下的双眸，是空洞与黯淡的色彩，是满目疮痍的失魂落魄。

看到这副景象，大古愣怔住了，他发现他已经失去了询问真相的勇气，那种比亲眼见证死亡……还要恐怖的寂静未知感。

但是他依旧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极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沉声瓮里瓮气地问道：“奥比克呢？”

“死了……”

“…什么…什么原因？”

“自杀……”

看着神色木然的侯墨，一脸茫然地像机器一样回应着话语。

大古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之前在自己的提案被奥比克否决了以后，那个时刻估摸着侯墨已经在策划着如何留住奥比克的性命了。

而让戈尔德拉斯王接走奥比克，是因为侯墨自信自己有足够诱人的筹码，但是以现在的状况来看……

奥比克否决了……自己的生命。

而自杀……就是完全出自于奥比克自己的原因，至于具体过程，大古就无从得知了……

侯墨垂着脑袋，咬着牙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无声地抽泣着，指缝间嵌入了湿润的泥泞，穿林打叶的雨声淹没了侯墨的痛苦。

就像是溺于水底，拖入深渊的想要求救的魂灵，一切的呼吸和呼救都化作了无声的气泡。

他不理解，为什么？活着不好吗？

明明在自己的协助下，他可以回到过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他自己的骄傲…又是什么意思？

可明明就连哥尔赞，都能释放过去的仇恨……为什么在如此诱人的筹码，却不能引导奥比克走向活路？

生的欲望，难道就这么容易会被消磨吗？

生……还是…死？

哈……果然…我还是太自以为是了啊……

……

看着双目无神的侯墨，大古选择还是把他从滂沱大雨中搀起，把他缓缓带走。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先不询问具体过程了……但是，侯墨，我希望你能找到机会给我个解释……”

侯墨垂着眼皮，失去高光的瞳仁涣散，口中不断重复着：“对不起…我不应该插手的…对不起…我…”

大古叹了口气，只是慢慢搀着他穿行在密林中，安慰着侯墨不宁的心绪。

“放轻松吧……如果不是你……奥比克就会意外死在我的手上……我…”

他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侯墨，所以就缄默着不再言语。

两个孤单的身影被朦胧的云雾所笼罩，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

卡夫卡皱着眉头，看了看身边床上的紧闭着眼睛，不断呓语的侯墨，心里的担忧之情满溢于心。

她转头看向戈尔德拉斯王，向他询问道：“所以……发生了什么啊？”

戈尔德拉斯王长叹一口浊气，将自己内心郁积的愤懑倾泄而出。

“在当初……我奉主人的命令…”

将大体的事宜告诉了卡夫卡以后，戈尔德拉斯王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身影缓缓消失不见。

“如今也只有您能开导他了…”

卡夫卡合上了眼睛，抚住胸口，起身将紧缩着的门解了开关，再次回到床边，伸出手覆住了侯墨的手背，缓缓揉搓着，眼神蕴含着温柔。

在卡夫卡的安抚下，侯墨口中的呓语才停了下来，急促的呼吸终于开始趋向平稳。

“是走向了崩溃边缘了吗？易碎的魂灵……”

卡夫卡轻声说道，她像是慢动作般抬头，恍惚间，似乎望到了相隔银汉的家乡——不，那里只是个已经全是废墟的星球。

侯墨一面劝着所有人离开……却想为这个世界多添上一分美好……

卡夫卡看似对于周遭的一切无动于衷，习惯了黑暗命运，身为怪兽命运的无常……但是她还是会为了侯墨，默默扛下所有……

“你要明白，活下去的意义……是为了什么……”

卡夫卡像是打开了叙事的话匣子，悠长地开口讲述着。

“哥尔赞……他的出生至今，没有任何作品，所以，他是想留下点属于他的痕迹，所以选择活下去，留下点生的意义……”

“像我们这种怪兽……生下来被赋予的使命就是厮杀，并且生存下去，你先别说我们，杰顿她生来，就是被赐予了战争兵器的使命。”

“奥比克不一样……他本就是一个妖精而非像我们一样的怪物，我们要么人人喊打，要么尽数被戮……”

“可是他……嘿…说起来也真的羡慕……如果我也能像他一样，曾经也有一个虽然小有缺憾，但是依旧美好欢乐的过往……可能我也不想来到现代，也会选择死亡吧……”

她俯下脑袋，对上了恢复片刻清明的侯墨那对混浊的眼瞳。

侯墨眼中闪过几分错愕，卡夫卡柔和地自顾自说道。

“正因为世界有了其不完美……有了所谓邪恶，才能得知何为良善…”

“虽然我们曾经也是他人眼中的邪恶吧……”

卡夫卡无奈地笑了笑，失神的目光望向远方，不禁轻声自嘲。

她的视线又转向了侯墨身上。

“如果可以……”

她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地大了几分，紧紧地覆住，扣在了侯墨的指缝中。

“我希望，你也能向我吐露倾诉你的心声……”

此刻侯墨的眼中恢复了些许色彩与高光，有些低沉地回应着：“谢…谢谢你，卡夫卡，能遇到你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