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春苗心急如焚赶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当她走进自家的小院，看见窗户上竟没有透出一丝丝的灯光来，四周静悄悄，黑黢黢的，心里更加地不安起来。

她叫了半天的门，好一会儿，屋里面才传出动静，一阵踢踏踢踏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来到门边，接着，紧闭着的大门打开了，一束暗红色的光线倾泄到了脚下。

于爸爸老眼昏花，眯起眼睛仔细地辨认着，露出满脸的惊诧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平常三天的路程，这才刚刚过去一天......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于爸爸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没错，眼前站着的，正是老伴天天念叨的闺女于春苗。

于春苗也将近一年没有回家了，她猛然发现，面前的父亲就像被时间的大手揉皱的一张纸，单薄而憔悴着，很明显地老了许多，黑瘦黑瘦的，佝偻着背，一只手扶着门，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

她嗓子眼里轻轻地挤出了一声“爸。”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毕竟这么多年来，父女俩之间一直都是这么冷淡着，就是平时在家，一天也说不上两句话。

于爸爸像是被于春苗的声音唤醒了，他顺势蹲在了门边，低着脑袋，破天荒得主动开口讲话，“去看一看你妈吧，她盼着你咧。”

于春苗撂下行李箱，连肩上的背包都没有来得及卸下来就直奔里屋而去。

她一头就扎了进去，好在眼睛很快就适应了里屋的昏暗。却见炕上，妈妈静静地躺着，双眼半睁半闭，神情安详。即使躺在床上，花白的头发依然整齐地在脑后挽着个揝，不见丝毫的凌乱。

于春苗紧挨着母亲在炕沿边坐下，这才感觉到妈妈的呼吸异常的微弱，气若游丝，每一次地吐纳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见妈妈的胸口微微起伏着，就如同秋日里即将凋零的黄叶，在风中做着最后的挣扎。

她的眼泪哗的一下就涌了出来，立即抓起母亲的手轻声地呼唤着，“妈，妈，我回来了，您这是怎么了？什么病啊？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啊？！”

听见女儿一声声的呼唤，于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她浑浊的眼睛一亮，一行清泪，顺着满是皱纹的眼角缓缓地流了下来。她嘴巴蠕动了几下，发出虚弱的声音，“我......没事的，就是累了，歇......歇几天就好了。”

于春苗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地滑落着，她用一只手紧紧地捂住嘴巴，压抑着喉间的哽咽，仅允许细碎的抽泣声在指缝间悄悄地溢出来。

她的心中满是惶恐与无助，真害怕自己失控的悲鸣声会惊扰到妈妈那游丝般的呼吸，那可如何是好。

于是，于春苗强忍着悲伤，使劲儿地点着头答应着，“妈，好的，我知道了，您别说话了，我们这就上医院。”

这时，蹲在门旁的于爸爸突然干咳了两声，于春苗转头，用隔着泪水的目光看向他，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焦躁不安地往左边挪挪，又往右边挪挪，活像一只被困在热锅上的蚂蚁。

终于，于爸爸还是等不及了，他丢掉烟屁股，用脚使劲地在地下碾了碾，直起佝偻着的身子，大声地说：

“你就给她说了吧，还要瞒到什么时候？这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非要等儿子和媳妇回来再说吗？”

于春苗听父亲这么说，又把头转了回来，疑惑地看向母亲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于妈妈摇了摇头，爱怜地看了她一眼后，索性皱紧眉头，咬紧牙关，最后，无奈地连眼睛都闭上了。

于春苗不知哪里来得勇气，嗖地一下站了起来，勇敢地朝前跨了几步，有生以来，第一次冲着父亲大声地嚷道：

“你还要欺负我妈到什么时候？她是个病人，说、说、说，什么话比我妈的病还重要，更何况我妈也不愿意说，我现在就要带她去医院挂急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