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圆
作者:小雨哥特 | 分类:其他 | 字数:17.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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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孙芳秀上门
仁济医院,心理诊室。
“沈医生,我和孟医生收集到的信息大致就是这些,接下来可以进入治疗阶段了吗?”
沈薇把日记本合上,端放在桌子上,推了推眼镜说:“我们已经了解到顾先生母亲去世时的具体情况,还有他本人记述下来的家暴场景和当时的感受,而且乔小姐说顾先生最近情绪比较稳定,从理论上讲我们可以进行心理上的治疗了。”
“心理学上有一种方法‘反刍’,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
乔圆最近有查过很多心理疾病的治愈方法,对“反刍”这个词并不陌生。
“有听说过,不过了解得不够深入,您能给我详细讲讲吗?”
在她的印象里,反刍并不是个好词,大概是指在脑海中反复回想自己以前做那些令自己羞愧、气愤、愧疚、甚至是悔恨的事。
沈薇从专业的角度给乔圆解释:“反刍是一种有强烈意志参与的情绪回溯。当一个人在进行情绪反刍时,往往以联想为纽带,沿着自己心灵发展轨迹反向信步溯流而上,慢慢体味、细细咀嚼自己过去所曾体验到的各种情绪。”
乔圆听得很认真,她继续说:“顾先生之所以现在的智力是七岁,是因为那年给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灵创伤并且至今仍未愈合,从日记本后面反复出现的遗言‘知寒,你要爱爸爸’便足以见得。但我们仍然不知道他的心结是他不得不逼迫自己爱一个虐待自己的人,还是认为母亲对父亲的爱超越了对自己而心生不满,亦或是几种情况兼而有之……这些我们仍然不得而知。”
乔圆怅然道:“这些事,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吧。”
“是的,这个心结必须由当事人自己解开,也只有他客观地面对了、真正地想开了、从容地翻篇了,心灵伤痕才能算是被治愈,如果不是真正治愈了,他的智力恐怕会长时间驻足在最痛苦、最不愿意回想的七岁。我们要做的,是让他去反刍最痛苦的那段经历,还原当年母亲死亡的场景强迫他再次看待这件事。”
乔圆的秀眉深深蹙起,“可这对于他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童年的种种,我真希望他有生之年都不会经历第二次……我们可不可以用稍微温和一些的方式治愈他?”
沈薇毫不意外她会这样说,“我很能理解乔小姐对顾先生的怜惜,但反刍或许是最直接有效且对症的方法,残忍正是反刍疗法的要义所在,就像是常说的以毒攻毒。”
乔圆听到“以毒攻毒”这样的形容,不禁担忧道:“反刍会不会有什么毒副作用?”
“这也是我必须与乔小姐商议的地方,反刍疗法最大的问题就是存在一定风险,有些患者不仅没有被治愈反而受到了更大的伤害,后果是上升为焦虑症、抑郁症,甚至是走向自杀,临床上却是是存在这样的案例的。”
乔圆脱口而出:“不,不要!”她感觉脊柱微微发凉,胸口堵得难受。
此刻强烈的情感压倒性地占据了理智的上风,哪怕他永远是个七岁的孩子,她也只想着把他捧在手心里,被稳妥地看护和疼爱,不再受到外界的一点点伤害。
“乔小姐,我知道你很爱顾先生,见不得他再受伤害。可心病终须心药医,他必须亲自迈过这道坎才算过去。而且根据之前的了解,顾先生是个心智极其坚定的人,您不用着急做出决定,不妨先听我说说具体的治疗方法……”
乔圆从离开诊室到坐上车,大脑不停地思考着沈薇提的治疗方式——
最大限度地还原他七岁那年受过的创伤,让顾知寒重新目睹一遍父亲的背叛和折磨,姥爷与母亲的死亡,再次体会从万千宠爱到不被人疼,再次被要求爱那个于情于理都该恨的父亲。
她摁下所有车窗,灌进来的却是六月的尾巴燥热的风,她烦躁地摇上车窗,瞥见街角的肯德基,下意识地靠边停车。
回到家,乔圆边换拖鞋边说:“知寒~我带了你最爱的炸鸡和可乐,但今天晚上只能吃两个哦!”
人呢?要是往常他早就飞扑过来抱她了。
“知寒?”
只见他整个人瑟缩在客厅的小角落里,头埋在臂弯里,手里紧紧揪着一小块烂糟糟的布料,脊背随着无声抽泣的动作起起伏伏,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兽。
乔圆见状吓了一跳,急忙冲上去跪坐在他身前,有些强硬的把他的头从臂弯了掰了出来,入目,一张白净漂亮的脸上布满泪水,双眼红的像只小兔子,额前的刘海全部被汗湿了。
那他手里的那块布料,正是那个用来给他装药和联系方式的小口袋,只不过现在被撕成了碎片。
顾知寒眼睛正红,一把抱住她,哇哇大哭道:“乔圆,坏了,它坏了……”
乔圆顺着他的背说:“没事没事,一个口袋而已,我再给你做新的,你人没事就行,没事没事……”
“她说你再也不要我了,我不信!乔圆对我那么好,怎么可能不要我呢……”
“他?他是谁?”
顾知寒没有回答,哭得好大声,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乔圆没再多问,只是抱着他,一遍遍地说“我在,没事了。”
直到顾知寒的哭声渐渐平息,只是在她怀里偶尔发出小小的抽噎声,乔圆才拿着纸巾,捧起他的脸,缓慢细致地擦干净。
“知寒,地上凉,我们起来好不好?”
乔圆先起身,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长时间坐在地上的突然起身,他踉跄两下,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前栽,乔圆眼疾手快接住了他。
他抱着她,久久未动。
乔圆把头靠在他肩头,静静地拥着,感觉脸侧的温度有些发烫,板住他的身子,把手心贴到他的额头上,温度有些骇人,“你发烧了,知寒。”
把他扶到床上,不敢随意用退烧药,只能先用物理降温的方法。
乔圆拿着凉毛巾回来,只见顾知寒已经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眼角还挂着两道泪痕。
毛巾换了一块又一块,可顾知寒额头的温度依然十分烫手,被单下瘦削的身躯微微打颤。
她从柜子里拿了一床冬天的被子铺在他身上,被角掩得严严实实。可似乎还是不起什么作用,她直接钻进被子里,抱住他瘦削的身体,把自己身上的热量传给他,搭在他胸前的手能清晰感到他心脏跳动得杂乱无章。
突然想到这样可能会给他的心脏增加负荷,赶紧撤回胳膊,抓住他冰凉的手,十指相握。
乔圆凝望着顾知寒的睡颜,他脸色苍白,鼻翼上冒着的虚汗,头有些不安分地在枕间蹭动着。
乔圆心疼得紧,柔声安慰道:“知寒,好好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
见他睡熟,她用手机调取了今天上午的监控录像。
今天一定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他才会这样。
上午9:15分,他一个人在客厅里看书,突然传来一阵很大的敲门声。
乔圆连忙捂住手机调低了音量,瞅了眼旁边的人,还好他没被吵醒。
给他换了块凉毛巾敷头后轻轻下床找到耳机戴上,继续看监控录像。
9:16,他走到门边,低身从猫眼中看了一会儿,并没有把门打开。
从监控录像中隐约听到了一道熟悉而锐利的女声,好像在说“乔圆你……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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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孙芳秀。
顾知寒瞬间把门推开,气愤道:“不许胡说!她是小仙女!”
孙芳秀愣了好几秒才缓过神来,指着他不可思议道:“顾、顾知寒?”
“你认识我?你谁啊?”
“你问我是谁??你是傻了吧?!”
孙芳秀直接冲了进去,“乔圆?你在哪儿呢?你给我出来!”
顾知寒想去拦住这位登堂入室的不速之客,却被孙芳秀带来的四个保镖粗暴地压制住了。
找了一大圈也不见人影,孙芳秀道:“我真是被你们给气糊涂了,这个贱货还得上班。”
顾知寒忽然发狠起来摆脱了身后的钳制,捏着她的下巴吼红着眼吼道:“我不许你这样说她!!”
很快他就再次被保镖们钳制住了,孙芳秀揉了揉被捏疼的下巴走上前愤怒地扇了他一个耳光,还想再做些什么,可面对眼前这个人她总有种说不上来的畏惧,尽管他现在被她的人擒住了,她也不敢像小时候一样折磨他。
她把目光落到了他斜挎着的小口袋上,拎起来翻看了一下。
顾知寒突然发疯似的扭动着挣扎了起来:“你不许碰!放开!!”
孙芳秀用力一揪,口袋与布带子应声脱节,抖搂出里面的东西。
她读出纸条上的话:“您好!我是这个男士的亲人,他的智力有些障碍,如果您看到这张纸条,请您务必联系我,必有重谢!”
“智障?一加一等于几?”她看眼前顾知寒也不像是在装傻,加上之前雇的打手说打到了他的头。
竟然给他打傻了?天助我也!
“嗤~这小贱人还挺用心。”
她翻出小药瓶时不可思议道:“速效救心丸?你也有心脏病?!”
“还给我!!”顾知寒急红了眼,纵使他拼尽全力也摆脱不掉身后的钳制。
孙芳秀怕被踢到退了一步,嘴挂着嘲讽的笑,用手指夹着纸条举起来,在顾知寒渴求的目光中,咬牙切齿地撕得粉碎,把纸条的碎屑向上一扬,白色的纸花飘飘摇摇地落下,顾知寒猛然挣脱开跪在地上一片片地抓着一地残骸。
保镖正欲擒住他,他孙芳秀呵道:“让他捡!”
她故意说:“顾知寒,你没有看住她给你得到东西,乔圆再也不会喜欢你了,你永远都会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傻子!哈哈哈。”
他在上一片片地拼起来纸屑,“不,她喜欢我,她永远都要我!”
“你跟你妈一样贱,她争不过我,你也不会争过我儿子!”
“她喜欢我,她永远都要我……”顾知寒一遍遍地呢喃着乔圆当初的承诺,感觉到心脏一阵抽搐的刺痛,伸手去抓孙芳秀手里的药瓶。
孙芳秀举起来用力一抛,瓷瓶重重地摔碎在客厅的角落里,顾知寒捂着心脏跌跌撞撞地去捡起来,从滚落满地的黄色药丸中捡起一把就吞了下去。
他靠墙坐下喘息,乔圆说过,吃过药就不痛了。
好想哭。
不,不可以!乔圆说过只能在她怀里哭。
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孙芳秀只觉无比愉快,“她要是看见你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怎么可能还喜欢你?只会觉得你恶心!”
她把小布包用手撕烂后摔在他身上,随后摔众人离开。
顾知寒就这样无力地缩在角落里埋头哭泣,从九点半到她将近十一点回来,其间又吃了一次药。
乔圆举着手机的手忍不住颤抖,这眼泪来的悄无声息,她甚至没觉得自己要哭,泪珠就先行一步,一颗颗地砸在手机屏幕,越砸越快。
她气得头皮发麻,此时只想做两件事——
杀人和报警。
前者显然不能做,而后者,也不能做。
孙芳秀是他的继母,贺毅钧是他的亲生父亲,而她又是什么?
女朋友——毫无法律效益的女朋友。
乔圆从他额头上取下毛巾,试了试温度,虽然仍在发热,却不像刚才那般烫了。
乔圆倚着床头守着他,顾知寒似乎做了噩梦,难过地轻哼了一声,发出口齿不清的呓语:“骗人……她要我……”
乔圆把他摇醒,“知寒,你做噩梦了,别怕,我在呢……”
“乔圆!刚刚家里来了个坏女人,她说你不要我了……”顾知寒开始语无伦次地复述,只是故意不提孙芳秀骂她的事。
乔圆心里疼得揪成一团,地拍了拍他,“我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我全部都知道了,你会相信她说的话吗?”
顾知寒紧紧抱住她疯狂摇头,“不!我只信你亲口跟我说的,我只信你……”
乔圆鼻尖一酸,不争气的眼泪连忍一忍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她,接二连三地滚落下来,滴到他头上。
感觉到她在哭,顾知寒生涩而执拗地擦着她脸上的泪水,误以为她是因为知道自己被骂作贱人才哭的,心疼地说:
“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小仙女!你别信那个人胡说,你信我!”
这个已经被残忍的童年和痛苦的现在折磨到极限的人,却还想着保护和抚慰着她,围堵了很久的情绪在此时全线崩盘。
“我不会在乎别人说我什么,我在乎的只有你,知寒,谢谢你相信我。以后你不要那么好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恨谁就去恨,我永远都会陪着你!”
乔圆捧起他的脸认真地说:“我喜欢你,不只因为你特别好,更重要的原因是你就是你,是我独一无二的顾知寒,只要你想要的,只要我有,都给你。”
顾知寒发烧的大脑昏昏沉沉的,这些话却像是平地一声雷般深深落在他耳朵里,他抿起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那些压得她喘不过气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她爱他的善良,但如果善良和原则会让他受到伤害,她宁愿他坏一点。
乔圆把情绪收拾好,“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肯德基,我去热一下,很快,你躺下来等我会儿好不好?”
乔圆把肯德基放到微波炉里加热,顺便点了外卖,加热好后把吃的放到托盘里直接端到床上,用湿纸巾给他擦过手后把鸡腿递给他。
顾知寒接过鸡腿先怕怕地瞄了眼乔圆的表情,上次吃炸鸡她很不高兴。
乔圆被他逗笑了,“吃吧,我不会生气~”
顾知寒这才放心地吃起来,只是真的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后就有些难以下咽了。
乔圆看出他的勉强,接过还剩一半的鸡腿,一边给他擦手擦嘴一边说:“我点了粥,很快就到。”
顾知寒喝了小半碗粥后,再次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乔圆虚倚着床头,琢磨着沈薇的治疗方案。
她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地监护他,如果一直这样今天的事情一定再次发生,结果是什么她不敢设想。
必须要治愈他。
孟祥川顺利结束手术后就给乔圆打电话:“乔圆儿,我下班了,你今天跟沈医生商议得怎么样?”
“沈医生说用反刍治疗法,高度模拟他妈妈去世当天的所有事,强逼他再经历一遍,如果能走出来,放下过去的心结,智力就会恢复正常,如果不能,可能会抑郁,甚至是自杀。”
孟祥川沉默了一下,认真地说:“其实跟我想的差不多,反刍确实是残忍了一点,不过对他倒是很适用。”
“今天我找沈大夫的时候,孙芳秀找上门来了,当时只有知寒一个人在家。”
“什么?!”
乔圆有些疲惫地复述了一遍。
“把你家地址发给我,我现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