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都庭华，B市最顶级的私人会所，以其高雅别致的新中式设计风格吸引各路名流人士都愿来此享乐。穿过散发着幽幽软松木清香的气息的翠林小径，来到最里侧的包间内，看到的却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帅气的男人和坐在身上的热辣美女正吻得热火朝天。

这时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男人有些不悦地停下来，把怀中的尤物推开一些距离。

美女娇嗔的脸上写满了小情绪，用粉拳在贺钊裸露的胸膛上软绵绵地锤了一下，他低头在她美丽娇嫩的脸啄了一口，方才摁下接听键，声音懒洋洋的：“喂~”。

“……”

贺钊忽地一把推开胸前的美女，正一脸陶醉的美女猝不及防被摔倒在地上，错愕地看着贺钊，只见他径直走到窗边，几近咬牙切齿道：“你跟我说什么？！”

他眼神越来越凶狠，表情也越发的狰狞，额头的青筋兀自凸出，随后把手机狠狠往地上一掷，大骂道：“Fuck!”。

倒在地上的美女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瑟瑟发抖地看着眼前暴怒的男人。

贺钊气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本，以为自己已经先下手为强，买通媒体把责任添油加醋地推到顾知寒身上就完事了，没想到他竟然一下查到了自己身上，刘宇新这个蠢货吓得全招了，还有乔圆这个可恶的女人……

贺钊暴躁地捞起手机，抓过大衣搭在臂上，大步走了出去。

发狠地摔上车门，他心下六神无主，点了根烟抽了几口就摁灭，然后拨通了贺毅钧的电话。

眼下只有老爸能救他了。

司机按顾知寒的指示把车开到西郊医院。

乔圆见医院楼下站着很多身背相机的年轻人，秀眉微微拧起，对身边的人说：“您现在还是不要进去了，待会儿我一个人去，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您，好不好？”

顾知寒也注意到了记者们，沉声道：“嗯，好好安慰孙伟的家人，告诉他们这件事我会负责到底。”

“好的，您放心。”

急救室外，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男人正安慰着坐在身旁痛哭的老人，时不时从秘书手上接过纸巾递给老人。乔圆认出这是公关部的副总张文钦，眼前老人想必是孙伟的母亲了。

乔圆走近打招呼：“张总，您好。顾总让我过来看看。”

“嗯，乔助理，人……还在抢救。”张文钦语气略有迟疑。

乔圆半跪下来，从包里取出习惯性携带的柔软方巾给老人家擦拭眼泪，柔声开口：“阿姨，您别害怕，大夫一定会尽力抢救的。”

“这人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还说晚上回家吃排骨，怎么、怎么就……呜呜呜”老人拍着大腿泣不成声，“我老伴儿走了，就这么大伟一个孩子，他要是……我也活不成了。”

乔圆心中一片苦涩，给老人顺着后背，“阿姨，您千万别想不开，我们老总说这件事他会负责到底，您放心。”

其实她很想安慰说“孙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但在亲历现场之后这句话就再也说不出口，害怕这句寄托了希望的话也许会给老人带来更大的伤害。

张文钦让秘书安慰孙母，示意乔圆借一步说话。

“张总，情况是不是不太乐观？”

张文钦垂眸点了点头“嗯，非常不乐观，顾总让我告诉医生不要放弃继续抢救的，否则早就……”叹了口气，“唉，也许万一会有奇迹发生呢。”

乔圆虽并不意外，但在得到验证之后心情还是无可避免地重重一沉，一种对于生命在眼前流逝却也无能为力的感觉席卷而来。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味道，乔圆恍若回到十年前，14岁的她在急救室外流着泪祈祷各路神明保佑爸爸妈妈平安，然而奇迹还是没有发生。

理智把她从过往的回忆中硬生生拉回现实，走到孙母身边，抱住老人家，任由老人的眼泪打湿肩上的衣服。

她好恨，恨刘宇新，恨贺钊，恨所有为了自己的不正当利益却给别人的生活造成重创的人！

手术室的灯灭了，乔圆扶着老人迎上去，只见满头大汗的大夫摇了摇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人脚下一软，失去了意识。

“阿姨！”

病房内，张文钦对她说：“乔助理，你先通知顾总，我留在这陪老人家打完点滴，然后送她回去。”

“好的，我这就告诉顾总，您辛苦了。”

顾知寒家中，贺毅钧端坐在客厅，沉着脸问道：“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压下去？”

顾知寒行云流水地给他倒茶的动作没顿，一气呵成，推到贺毅钧面前，才缓缓开口。

“压下去？”，顾知寒冷笑了一下，“我只会还原事实。”

贺毅钧怒不可遏，一掌拍在茶几上，同时厉声呵道：“混账！”又激动地站起身，“他是你亲哥哥！你这样做无异于置他于死地！”

顾知寒也站起身，置问道：“究竟是我置他于死地，还是他多行无益必自毙？”

“啪——！”

顾知寒结结实实受了这一巴掌，躲也没躲，一方面是心怀对孙伟的愧疚，另一方面是他今天实在累了，无力再去与这个所谓的父亲发生争执。

贺毅钧看着眼前比自己还高一些的儿子，有些微微发虚。

他厌恶这个儿子，厌恶他永远对自己不屑的态度，厌恶他做起事来毫不给他面子，不仅是厌恶，还有一些自己绝不会承认的畏惧，每次试图拿出父亲的威严来教训他时，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真是跟他母亲半点都不像。

贺毅钧面上强硬地说：“这件事，你必须帮你哥压下去，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电话铃声响起，顾知寒垂眸看了眼手机接起。

“……”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吐出，“嗯，我知道了，今天辛苦你了。”

“嗯，我都知道，先这样吧，路上注意安全。”

顾知寒挂断电话，面若寒蝉地看向贺毅钧，语气冰冷至极地说：“压下去？不可能。”

贺毅钧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你这个畜生！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哥哥吗？”

“那又有谁对得起孙伟？”顾知寒情绪失控了一瞬间。

旋即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盯着贺毅钧的眼睛认真地说：“对得起这三个字，您不配说。”

“……你、你你……”贺毅钧被噎住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颤抖着手指指着顾知寒，半天没有你出个所以然。

“轻便。”顾知寒不失礼节地比了个手势，下了逐客令。

贺毅钧站直身板整理了一下衣服，拎起公文包走出去，“砰”的一声门被重重摔上，顾知寒只觉心脏被猛地一击。

乔圆在出租车的后座上瘫着，一天下来有些身心俱疲，手机铃响起，她看都没看地直接接起：“喂？”

“乔圆，我刚做完一台手术就听说你们公司有人坠楼了而且没抢救过来，我没敢给顾知寒添乱就打电话问问你这事是真的吗？”

乔圆揉揉眉心，“嗯，人已经没了……”

电话那头静默了三秒两秒，最后长叹了口气。

“顾知寒他没犯病吧？”

孟祥川的话猛然激醒了乔圆，朝出租车司机说：“师傅，麻烦您换个地儿，地址是……”

“今天在工地上发作过一次，药吃的还算及时没什么事，我现在就去看看他。”

又疲惫地笑了笑，认真补了一句,“祥川，谢谢你，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谢什么谢啊，行了，你在车上眯一觉吧！先不打扰了，下次见我请你吃饭。”

挂断电话，乔圆倚着车窗眯了一小会儿，醒来看了眼手机，估摸着就快到了，这时恰好接到顾知寒的来电。

“乔圆……”听到声音的那一刹那她眼中的朦胧睡意瞬间散去，坐直了身子问：“又不舒服了是吗？你先吃药……那你等我，我马上到！师傅麻烦您开快一点！”

乔圆飞快地输入了孟祥川发来的密码。

“顾总？”无人回应，乔圆走到客厅发现顾知寒已经倒在了沙发上，手里还握着手机。

乔圆闲下来的时候时常自我科普如何应对心脏病，如今已经很有经验了。她把自己随身携带的硝酸甘油，塞到顾知寒口中，将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缓缓喂顾知寒喝下，可他此时已经毫无知觉，水顺着嘴角唇边尽数流下。

乔圆心急喊他：“顾知寒！醒一醒，把药咽下去，吃了药就没事了。”

顾知寒被乔圆的声音唤醒了一丝微弱的意识，很努力地吞咽却只是动了动喉咙，只觉空气吸不进肺里，心脏像是被撕裂般的疼，渐渐的又失去了意识。

不行，得想个办法让他吃药。

乔圆把药片从他口中取出来用牙齿咬开，掰开他因疼痛而咬紧着的牙关，用舌头将药推送到喉咙处，喝了一大口水，抬起他的下巴，覆上他冰凉的唇，将水渡了过去。

随着顾知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乔圆知道他终于把药咽了下去，保持原地不动的姿势一两分钟后，慢慢把顾知寒的身体放平，从客房拽了轻软的薄被给他盖好，这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摸到自己脖颈间全是汗。

尽管顾知寒昏迷着，乔圆做了什么，他隐隐约约是知道的，只是无法言语，也动弹不得。药效慢慢发挥着作用，心脏叫嚣的也不再像刚才那般厉害了。

她又帮他捡回了一条命。

乔圆始终观察着顾知寒的身体状况，微微蹙动一下的眉，颤抖一下的双睫、嘴唇和指甲的颜色，手掌心的温度，每一处细小的变化都逃不会放过。也许是因为刚刚经历了生死，她深刻感受到生命是多么得脆弱，也许只是因为——

关心则乱。

直到他的呼吸趋于平稳，嘴唇也恢复了淡淡的血色，原本冰冷的手掌也有了一些温度，只是一侧的脸相比另一次有些不正常的红，应该没什么大事，乔圆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跟着放了下来，一整天的疲惫瞬间袭来，乔圆坐在沙发上无意识地睡了过去。

顾知寒渐渐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女孩靠在沙发背上并不安稳的睡颜，他缓缓起身，一瞬间的晕眩让他不由得抵住额头闭眼缓了几秒，眼前的黑雾方褪去，把身上的薄被盖在她身上。

乔圆本就睡得很浅，被顾知寒的动作弄醒了，拉着顾知寒坐下，关切地问：“现在还难受吗？”

顾知寒摇摇头，有些有气无力地说：“已经没事了，多亏你，又救了我一命。”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啊，我现在都能顶半个孟医生了。”

顾知寒还是有些胸闷，故意多说些话来转移注意力：“嗯，确实很专业，你可以考虑搞个副业了，要不我问问祥川还收不收徒弟？”

乔圆嘿嘿一笑，“副业就不用了，您发我两份工资我是不会拒绝的~”

顾知寒很努力地笑了一下。

乔圆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今天的事，您不要太过自责。”

顾知寒神情落寞，十指相交放在膝盖上，低下头看着地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而这场意外本可规避，管理不善就是我的过错。我欠孙伟的是他珍贵、独一无二的生命。”

“不，就算你管理得再好，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并且一点意外都不发生，这样道德绑架自己，会不会对自己太过不公平？”乔圆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还有很多事需要您处理才能防止悲剧再现。所以无论如何，您都要好好的。”

“刚刚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贺毅钧来过了，让我压下贺钊的所作所为，对外宣称是孙伟自己忘了系带安全绳……”顾知寒的手再次扣住胸口。

乔圆伸手给他一下下地顺着胸口，“那您准备怎么处理？”

“替孙伟尽孝，照顾他母亲直至终老。本周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开意外发生的原因，承担泽辉应有的责任。”

“您不怕对泽辉造成太过负面的影响吗？”

“怕，但必须做。”他说。

乔圆心里眼里是满满的欣慰，顾知寒从来都不会让她失望。

顾知寒目光柔和起来，问她：“有些怕？”

乔圆星眸充满笃定，正色道：“跟着您有什么好怕的，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