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上枝头变乌鸦
作者:黯夜妖灵 | 分类:现言 | 字数:16.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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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夕阳下, 一片葱笼和静寂。
树木,依着绵延的山势,逶迤而上, 层林绕碧, 一脉活水从山湾奔流而下。依然蕴藏着国人积厚千年的阴宅风水, 依山傍水, 福泽绵长。
这里是兰城的树葬墓园, 离叶露现在住的地方很近,也是她常来的地方。
死亡和爱情,本来就是文学永远的主题, 这里,是阴阳两界的契点, 立于绿草浓荫之畔, 心境如禅, 不起微澜。
当心可以真正静下来的时候,才可以将世间诸种看得透彻, 可以让眼睛纯净,让心淡泊。
坐着邵阳的自行车,一路微风扑面,到了山脚下的时候,斜阳如血, 余霞成绮。
晋寒冬和牟杰在半山腰等着, 两个人都坐在石头上, 弹着吉他。
墓园里边的路, 都是柏油路, 坡度很缓,邵阳唱着歌一路飞骑上去, 坐在他自行车的后衣架上,叶露有种跑进童话的感觉。
还没有到半山腰,吉他悠扬的旋律,还有随着跳跃音符而微带慵懒的歌声,有着田园蓝调色彩,晋寒冬的声音,质感、磁性、富有洞穿力道,轻而易举地就撞击到心灵。
这首弥散着青草香气和阳光味道的英文歌,叶露感觉很熟悉,只是她一个字也听不懂,,自行车停了下来,邵阳的头发柔顺地垂下,亮红的阳光,勾勒着男孩子的轮廓。
从背包里边,邵阳拿出好几袋盐水花生,还有十几罐啤酒,放在一块大石头上。
晋寒冬还在唱歌,琴弦拨动,旋律转而哀伤。
牟杰停下来,小心翼翼地放下了吉他,向着叶露点头示意,过来了,坐吧,今天是我们老大最重要的几个纪念日之一,他可是当你是我们的兄弟,所以把你也叫来了,够兄弟,就不醉不归。
拿起一罐啤酒来晃了晃,叶露摇头,啤酒也能醉人?不如去我那里,我们家乡的烧刀子,劲儿最冲。
牟杰呵呵一笑,我们喝酒,是在微醉中寻找与世界即联系又疏离的那种感觉,寻找歌唱的灵感,要是喝多了,不成了醉鬼了嘛?那还能做什么?
李白斗酒诗百篇,喝多了,写诗吧。
喜中带忧,叶露的心情,端的复杂,也不客气,打开了一罐啤酒,一口气就灌了下去。相比之下,啤酒的味道太淡了,没有白酒淳厚。
牟杰大笑起来,写诗?谁还写那个玩意儿?你就是写出来,给鬼看啊?都多少年了,我们出过一个半个像李白那样的诗人吗?
叶露也笑了,像李白那样的诗人,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过想东施效颦的人,却长江后浪推前浪,多得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她口中说着,心里却泛起薄暮般的苍凉。
日落了,还有人写诗嘛?
万家灯火里,谁还一意孤行地追逐着自己的梦想?
你就胡扯吧。
听着叶露信口胡说,晋寒冬的忧伤小调也唱不下去了,停了下来,凑过来坐下,拍了拍叶露的肩头,哎,叶子,你可别后悔,当我晋寒冬的兄弟,没有那么容易。
看到叶露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晋寒冬笑着,也打开一罐啤酒,四个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吃着盐水花生,一边喝着酒,随心所欲地说话,从古到今,海阔天空地乱说话,转眼间,十几罐啤酒一扫而光,那兴致犹然未淡。
晋寒冬微有醉意,眼光惺忪,叶子,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我的爱情葬日,我的爱情就葬在这里,这棵树下,他没有回头,用手指着身后的一棵树。
很挺拔蓊郁的一棵树,叶露这次注意到,这棵树的标牌上,没有墓主的相片铭文,而是一颗心,红亮亮的心。
叶露看看那棵树,又看看眼神发烫的晋寒冬,忽然笑起来。
呸,笑什么笑?是,为了埋葬这段爱情,我就买了这个墓坑,反正这东西也不会浪费,早晚都能用上。
晋寒冬不以为然地仰着头,看着枝繁叶茂的树木,也笑起来。
没有笑你啦,我笑我自己。每个人的心中,都应该有一份为之坚守的纯净,不染纤尘,可是这份纯净,未必容于世俗,所以会被世人笑话。也许被人笑,也是一件好事,因为你的心还没有被尘俗侵占,还有属于自己的地方。以前只要我一谈自己的梦想,十个人会笑死九个,剩下的便是正经严肃的我了。
不知不觉间,叶露和晋寒冬背靠着背坐着,坚实宽厚的脊背,让叶露轻松坦然,话题一旦打开,就无法收住。
她本来是我们乐队的主唱,很狂野的外表,带着金属光泽的声音,很帅的一个女生,她在的时候,我们的乐队叫做春天与鱼,后来……
晋寒冬忽然阴郁起来,狠狠地骂了一句,她跟着一个人走了,那个人说,可以给她包装,把她捧红。
头靠在晋寒冬背上,晚霞慢慢退去了原来的艳红,变成片片青灰,年少时光,不过转瞬,心动的爱情,也转头成空,世事变化,原是无常,叶露面带微笑,没有劝慰,没有感慨,只是淡淡忧伤在心头回荡。
小燕子,你去死吧!你一定会后悔的,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晋寒冬蓦地站了起来,冲着山下的方向大吼了一声。
他一起来,叶露倚了个空,差点儿摔倒,听到他嘶声高叫小燕子,本来怅然若失的心境,一下子豁朗开来,也站起来,和他并肩,也冲着山下喊,紫薇,你要勇敢地活下去,我会替尔康好好爱你。
嘭。
晋寒冬用手肘撞了叶露一下,干嘛,你恶心不?她叫赵燕,我们叫他小燕子。
叶露笑弯了腰,叫小赵不是挺好,小燕子,是你成心恶心我好不好,电视上边那个《还珠格格》,已经演得我们连台词都要倒背如流了,我看到那个就抽搐,你还鬼叫什么?
晋寒冬也笑起来,冲淡了原来的微伤气氛。
牟杰和邵阳都在一旁笑,他们三个和赵燕也认识很久了,晋寒冬一直叫赵燕做小燕子,谁也没有联系别处去,现在被叶露一说,也感觉十分好笑。
来,寒冬,既然要埋葬过去,就要满面笑容,你弹个我会的曲调,我们唱歌。
叶露一把拉住了晋寒冬,晋寒冬看了她一眼,你会唱歌吗?
小瞧人,我小学的时候,我们班是音乐班,唱歌算什么,我还会写诗谱曲呢。
晋寒冬弹了好几段曲子,叶露都没有听过,楞楞地不知道该唱什么,牟杰和邵阳在旁边笑出声来,晋寒冬的表情也越来越轻松,哎,你会诗啊,真的假的?写一首来,我们谱成曲子来唱。
叶露白了他们三个一眼,哎,你们当我是吹牛?我可是满腹诗书无释出,出口成章鬼神惊,你们那些曲子,都是别人的,有什么意思,让你们听听原创吧。
平日里,叶露的酒量不错,这么多年,就是遇到晋寒冬以后,醉过那么一次,今天也不过几罐啤酒而已,就带着微微的醉意,其实她平素里是很是内敛,从来不会如此张扬,现在坐在石头上,用脚尖点着节奏,真的唱起来。
她也没有说谎,小时候她们所在的班级果然是音乐实验班,那时候刚刚提倡素质教育,认为音乐可以开发孩子的无限潜力,结果他们班就被选为实验班了,被选中的结果就是一周比其他班级多上三四节音乐课,而且可以触摸到老师借来的乐器,让别的班级羡慕不已。
后来音乐老师教他们写词作曲的基础知识,叶露的悟性本来就不错,学得极快,只是她写出的曲子,一般人都唱不出来。
晋寒冬开始拨动琴弦,弹着轻快地旋律,应该是随心的,牟杰在初始的微愕后也跟上了节奏。
月色如霜 / 风动暗香 / 天空的泪水闪闪啊星光 / 撒满了谁的梦一片清凉。
裙边花影 / 芳草绵长 / 少年的心事栀子般开放 / 弥漫在谁的梦几缕芬芳。
醉吧 / 在这样美丽的地方 / 说吧 / 对明天许个愿望 / 好吧 / 把往事统统遗忘 / 笑吧 / 趁我们年少轻狂
别让一辈子困在一道伤 / 别怕一个人孤单地彷徨 / 只要心中那道不灭的光 / 还跳跃在嚣张黑发上 /我的青春我的梦我的理想……
叶露被旋律感染,真的把以前写的一首诗唱了出来,可惜她的歌词虽然还勉强有点儿味道,她的歌喉就不敢恭维,开始晋寒冬和牟杰还面面相觑,等叶露唱到醉吧,在这样美丽的地方时,两个人笑成一团,都快抽搐掉了。
因为叶露唱歌居然跑调,而且跑得相当厉害。所以小时候,叶露谱出来的曲子,虽然在节奏、拍节上没有问题,但是因为音准问题,她谱出的曲子都特别奇怪,基本上唱不出来。
最初还是很陶醉很严肃,等到晋寒冬、牟杰和邵阳笑到抽搐的时候,叶露也笑得前仰后合,无法继续了。
好了,姐姐,不要虐待我们的耳朵了。
晋寒冬放下了吉他,叶露尚有余兴,拽住晋寒冬,陪我去网吧,我要挖坑。
下山的时候,叶露坐在晋寒冬的摩托车上,一路飞驰,两耳生风。
在网吧一直到了半夜,叶露极有精神,神采飞扬地,噼里啪啦地打字,晋寒冬他们几个在旁边的机位上聊天玩游戏,听得叶露敲打键盘的声音疾快跳跃,晋寒冬忍不住伸过头来看了两眼,詹台玄?什么鬼名字?
噗嗤一笑,叶露白了他一样,老大,那个念做澹台玄,是詹字加了三点水,和檀香的檀同音。
被叶露抢白了,晋寒冬又瞄了几行,哦,澹台玄?澹台盈?他们不是父女吗?怎么名字里边都有相同的字?姐姐,你太没有文化了,文盲就文盲,学什么人家写小说。
啪。
叶露打了晋寒冬的手背一下,捣什么乱?澹台是复姓好不好?孔子的七十二弟子中,就有一个叫做澹台灭明,而且在《萍踪侠影》里边,瓦剌里边也有个叫做澹台灭明的嘛,是张宗周的家臣。
晋寒冬摇头,哎,你写这个干什么?给钱?
叶露有些无奈,老大,文字是纯净的,一旦沾了铜臭,就失去了原有的本色,这个只是爱好嘛。
晋寒冬不解地看着叶露,不赚钱啊?看你敲得兴高采烈,和着白忙活半宿?我们赶个场子唱首歌还能赚钱呢,你敲了半天,只是好玩儿?
本来还能写下去,被晋寒冬一捣乱,叶露写不下去了,只传了第一章上去。
哎,叶子,不是有种行业叫做作家嘛?也是靠写字卖钱的?
晋寒冬对叶露方才写的东西仍然很奇怪,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叶露感到好笑,作家,那需要多少知识的积累,生活的磨练,需要有悲天悯人的气度,有忧国忧民的襟怀,文以载道,不是认得几个字,写得几篇文章就能成为作家,真正的作家,永远要有文人宁折不弯的风骨,叶露虽然有诸多缺点,唯一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她自己那点儿伤春悲秋的小情调,也就是自娱自乐而已,连个作者都算不算,离着作家更是遥不可及。
一边笑,叶露一边也开了句玩笑,哎,老大,这世上还有一个唱歌的叫做歌星呢,哼哼一嗓子,就够我们平常人挣一辈子了。
可是这句话,让晋寒冬的脸色忽然变了,满眼阴郁,看了看叶露,蓦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叶露一愣,旁边的牟杰急道,你说这个干什么?邵阳,你送她回去,真是麻烦。
他说着,连忙追了出去。
叶老师,不能和老大说这个,我,我送你回去。
邵阳也颇为紧张地,语气中带着埋怨,叶露心中诧异,自己那句话冲撞到了晋寒冬的痛处?可是回想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她心中疑惑,邵阳半垂着头,叶老师,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告诉你,送你回去吧。
一路沉默,邵阳一直将叶露送到门口,听到他们的动静,楼门开了,屋子里边的灯光倾泻出来,梅若华神色凝重地披着衣裳出来,叶子,刘姐出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