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上枝头变乌鸦
作者:黯夜妖灵 | 分类:现言 | 字数:16.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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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昏暗的灯光,让夜更加深霾,躺在床上,看着输液管里边匀速坠落的药滴,忽然间就想起了沙漏来。想想千百年前,在唐风宋韵飞扬流转的岁月里,梨花院中,茜纱窗下,映着森森生凉的竹枝桐影,那些禁步闺中的女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怎样熬着更香沙漏?
江山依旧,前尘湮灭,每个时代都有超越前朝的幸福,亦如能感知疼痛也是一种幸福,因为还活着,还可以思想,还能品尝人世间的喜怒哀乐。
又发什么呆?又不是绝代佳人,风流才子,再这样呆下去,早晚会移驾康宁。
轻轻拍了自己一下,叶露自嘲着。
其实胡思乱想可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吃过药以后,伤口还是很痛,触手可及的地方,放着牛奶和面包,都是晋寒冬买来给她,她现在只顾着疼痛,没有胃口吃东西。
拿起这个面包来,反复看着,她现在特别奇怪,晋寒冬的车怎么撞到的自己,居然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这个人,应该去当武行,竟然从自己的腿上扫过去,还没有伤到筋骨。
嗯。
叶露皱了下眉头,看看瓶子里边的药水,马上就要打完了,浦玮和晋寒冬都没有赶来,看来还得自己拔针。
给浦玮打电话的时候,她没有告诉他自己撞车了,只是说身体不舒服,在打针,所以他朋友宴会不能参加了。浦玮报怨她两句,说大家伙儿都在等她,然后说马上就过来看她,问她想吃点儿什么。
晋寒冬去赶场子了,耽误下的那个场子,还得和人家沟通,因为误了人家的事情,这一场恐怕收不到多少钱,也许会给人家白唱一场。他也说赶完场子就来看她,叶露估计挣不到钱,晋寒冬的心情好不到哪里去,未必有心思来看她。
咬着牙,忍着疼痛,叶露挪着身子坐了起来,慢慢俯下身,伸手要去拔针。
我来吧,你自己不方便。
说话的声音很轻,还是吓了叶露一跳,这个人什么时候进来的她都没有注意。
丝丝香气,淡而缠绵,扑面而来,叶露打了个呵欠。
韩冷月?
抬起头,叶露很吃惊地看着走到身边的韩冷月,她今天穿着一身运动装,头发爽利地扎在脑后,一个俏生生的马尾,脸上没有任何脂粉,清水芙蓉一样的素颜,眉眼如画,比浓妆的时候好看很多。
那香气应该是淡淡的香水味道,恬静柔和,只是叶露对香味儿过敏。
韩冷月曲着腿,半蹲在床前,动作轻盈,很是熟练地帮着叶露拔了针。
韩冷月的手指轻轻擦过叶露的手臂,柔滑如水,一片微凉。
谢谢。
叶露道了声谢,自己的脸先红起来,如果不是昨天晚上看到韩冷月那个样子,她怎么也不能把现在的韩冷月想象成那副酒醉熏熏的模样。
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韩冷月拿出一盒烟来:“来一颗吗?”她手指轻叩烟盒的底部,一支烟就弹了出来,低头一噙,那支烟悠然地叼在口中,火光闪动后,青青的烟雾,袅袅升起。
吸了一口气,烟的香气让叶露咽了下口水,手指不由自主地动弹两下,还是笑了笑:“谢谢,我不会吸烟。”
切。
韩冷月很不屑地吐了一个烟圈:“瞪眼说瞎话,想骗我?我这种人,人前是人,人后是鬼,什么看不出来?”
叶露的脸更红,被人看穿的尴尬和困窘,让她特别不自然。
烟和酒,并不是她的嗜好,曾经让她深恶痛绝过,后来什么时候沾上了,她已然不记得,也许是从沉溺于写诗开始?几杯酒入腹后,思绪就如脱缰的野马,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纵横捭阖的文思,所谓思如泉涌当如是。
而烟,好像是为了止痛,因为灵感来时,常常没有睡意,披着衣裳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时而抬头看看月亮,时而低头唧咕,熬得久了,本来就不好的胃老是抽搐,点上一支烟,可以麻痹一下。平常的时候,她很少吸烟,现在伤口很痛,韩冷月吐出的烟雾,引逗得她的指间开始蠢蠢欲动。
你伤得也太快了?我早晨起来去买莲子,想熬莲子银耳粥谢你呀,等我回来,你就走了。
一边说话,韩冷月又点燃了一支烟,递了过去,叶露犹豫一下,韩冷月笑道:“放心,就是艾滋,也不会这样容易就传染,为了做得长久,我都定时检查。”
韩冷月的笑,有些冷,不过没有恶意,好像是在蔑视她自己而已。
特别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叶露不得不吸了一口,想解释一下,自己没有嫌恶她的意思,但是这样的话怎么出口,万一弄巧成拙,反而越描越黑。
这个人也够奇怪,就算被自己看到端倪,也应该掩饰伪装才对,怎么如此毫无顾忌?难道她真的麻木了,真的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
眼中的笑意,更加冷漠,韩冷月微微仰着头:“出来混的,迟早要还,出来卖的,也是一样。哎,你叫什么?哦,如果你打算搬家,就不用告诉我了。”
她的脖颈修长白皙,叶露看到她脖颈上边深深浅浅的很多青紫色淤痕,那些淤痕形状很奇异,都是一对一对地,好像蝴蝶翅膀一样对称着。
你,也受伤了?还是过敏?
那些淤痕触目惊心,叶露忍不住问了一句。
先是一愣,韩冷月继而大笑起来,好像听到公鸡下蛋一样的笑话,先前的阴郁都一扫而光。
叶露被笑得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里。
摇摇头,韩冷月终于不笑了,认真地说:“这个?也算是职业特征吧?当教师的身上会有粉笔灰,当厨师的身上会有油烟味儿,做我们这一行的,免不了也挂出点幌子来。”看叶露听得迷茫,韩冷月不说了“你等着,我出去买点儿东西回来,早上欠了你一顿,晚上补给你。”
韩冷月说着,给叶露倒了一杯热水,然后就出去了。
叶露依然想不明白韩冷月方才说的话,手捧着热水,皱着眉,伤口里边针挑火灼般,疼得她心口发闷,时而有要窒息的感觉。
叶露?叶露?
浦玮的声音在外边传来?
我在。进来。
叶露听到浦玮来了,坐起来一些,然后把身上的被往上拽了拽。
推门进来的是两个人,浦玮还有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花。
怎么不小心啊,刚到这儿,就弄出病来,你本来就晕车,这样病着,怎么回去?
浦玮坐到床边,忍不住埋怨叶露。
叶露看到那个同来的女孩子很自然地站在浦玮的身旁,向着她很礼貌地点头微笑。
同来的女孩子笑道:“晕车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常坐车就好了,我们家没有买车的时候,我也晕,现在天天坐,一点儿也不晕了。”
浦玮点头:“也是,你晕车时的狼狈样子,比露露还厉害,真后悔没有拍下来,”他说着话,和那个女孩子对望一下,相视而笑,然后伸手又试试叶露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你怎么了?感冒还是胃疼了?”
嗯,我这次来,不回去了。
浦玮愣了一下:“你不是来看我的吗?不回去了?不回去你在这里能干什么?吃什么?住哪里?”他的话是冲口而出,说出来以后才感觉自己的话有些不妥,连忙回转了语气“露露,这是兰城,不像我们家乡,随随便便能找到事儿做,很多大学生毕业了以后找工作都很难,你一个女孩子,学历又不够……”
我找到工作了,就在这里住。
打断别人说话,是特别不礼貌的行为,叶露很注意这点,尽力去尊重别人,只是此时,浦玮的神色和语气,都让叶露心头发凉,淡然地截断了浦玮的话:“谢谢你们看我,不打算介绍你的朋友给我认识?”
浦玮也意识到自己越解释越糟,尴尬而窘迫,那个同来的女孩子很大方地一笑:“我姓佘,佘婷婷,,很奇怪的姓氏吧?浦玮的朋友,哦,我不是医大的,是在兰大中文系。”
叶露点头,也一笑:“有什么奇怪的,百家姓里边能有几个佘?你是佘赛花的佘,还是折可求的折?”
佘赛花就是佘太君,传奇演义里边的人物,折可求是历史上的人物,宋朝的将军,后来降了大辽。相传杨家演义中杨四郎降辽,娶了大辽公主的故事,就是衍生脱胎于此。
佘婷婷笑着眨眼:“我知道你,浦玮常和我谈起你们小时候的故事啊,你叫叶露,你们小时候经常过家家拜花堂,不过浦玮总是抢不过汤奇,当不成新郎。”
不知为何,浦玮的脸开始发红:“婷婷,过去很久的事情,提来做什么。露露,嗯,现在很多招工陷阱,你小心会上当,你找的是什么工作啊?”
佘婷婷也很关切地:“就是哦,现在的骗子花样百出,防不胜防。”
叶露稍稍动了动身体,冰凉的汗水已然湿透了后背。
佘婷婷捧着花,四下看看:“浦玮,这里没有花瓶,帮我找找嘛。”
浦玮站起来,环顾一下,叶露抬头看了看空空的盐水瓶:“这个瓶子吧,把瓶颈磕掉就好了。”
佘婷婷微微斜着头,看着盐水瓶笑了笑:“这个能插花吗?会很难看。”
我们赏的花,又不是瓶,只要花开得好,放在什么瓶子里边不一样?
叶露淡淡地说,有些疲倦,半仰靠在床上,本来想和浦玮说受伤的事情,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情了。
佘婷婷一笑,没有说话。
浦玮把献花放在一旁:“露露,我明天给你买一个花瓶,我看中好久了,一直没空买,你一定喜欢。哦,今天就是婷婷的生日。”
生日快乐。
叶露很客气也很生疏地说。
坐了一会儿,气氛淡而疏离,浦玮为叶露盖了盖被子:“你也累了,早点儿休息,我送婷婷回家,明天看你。”
哦,没有时间就不用了,我没事儿。
叶露笑了笑,目送两个人并肩而去。
他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看中了却一直没有买;他知道自己胃痛怕寒,却没有问自己住在这里习不习惯;他知道自己病了,却带着别人来看自己。
鲜花,放在一旁,这是她生平收到的第一束花,却不是浦玮送的。
是自己太虚荣敏感,还是和浦玮的缘分尽了?
叹了口气,这一次,终于是她知道了答案,却不知道为何演变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