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缘西份
作者:瓜哥 | 分类:现言 | 字数:2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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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chapter23
自己是个被命运遗弃的孩子。
西门晋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对命运再别无所求。
死于剖腹产手术大出血的妈妈是爸爸性情大变的催化剂,却不是根本原因。从没见过亲生妈妈的模样,小时候,在崔定国还没有被赌和酒掏空身子的时候,西门晋也曾有过一段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平静时光。
那时他还有一双很健康的脚。
那时爸爸也会对他笑,他从未发现自己生活有什么不同。
所有的特殊都是通过比较才能产生,后来上了学,小小年纪的西门晋终于发现了自己与其他孩子的不同,在一次放学后,他不谙事理的问了崔定国,他的妈妈哪去了。
那时,崔定国沉默了好久,整个人都变得可怕。
沉默过后,他一言不发就出了门。
那天晚上西门难得睡得不□□稳,大概是崔定国离开时的那个眼神看得他心惊,一直跟到梦中,是个记忆深刻的噩梦。
那天晚上崔定国半夜才回家,他出门太仓促没有带钥匙,西门被他惊醒,去给他开门,那时的他还小,个子很低,搬了个板凳才能够到门把手。
他还不知道,打开那扇门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生活中总是有各种各样潘多拉的魔盒,充满恶意的意外,没有希望,让所有的一切就此天翻地覆。
崔定国浑身一股汹涌的酒味,踉踉跄跄跌进来,西门晋当然扶不住他,被他一压,整个小小的身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韧度往后一折,双膝触地的那一刹,他先是听见了很清晰的“咔嚓”一声,从自己的脚踝处传来,然后才感受到一股剧痛,折筋断骨,是他此生难忘的噩梦。
他治脚的医药费,就是崔定国变成一个混球的根本原因。
那时崔定国刚刚因为意外而下了岗,他为了救自己儿子的脚,去借了高利贷。西门晋常常想,如果那天他没有问崔定国那个问题,或者如果不是恰恰好是在崔定国忘了带钥匙的时候问的。
如果他能再早熟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也知道这样的问题不能轻易提出。
或者如果他再晚熟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就会没心没肺的直接忽略这个问题。
这么多的如果,如果有一个发生了——
然后崔定国不会出去喝酒。
他的脚就不会骨折。
就不会去那家出了错却不肯承认的医院。
就不会因为医治错误而导致脚骨错位。
就不会因为后续的医疗费太过昂贵而导致崔定国不得不去借高利贷。
崔定国就不会因为沉重负债压身,开始酗酒。
他的性子也就不会变坏。
那么他就不会整整三年多每年如一日的承受崔定国酗酒之后凶残的家暴——崔定国每次打他,都是用木条抽他的脚踝,那是罪魁祸首,看他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他的身体,每时每刻都承受着断骨的疼痛。
然后后来的一切就更不会发生了——有一日,就在他八岁生日那天,崔定国把他生生打晕了过去,那天门没锁,被正好路过的邻居看见,报了警。
邻居家姓西门,没有孩子,于是收养了他,养父叫西门贺,很像从前不喝酒的崔定国,待他很好,他又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然而,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已经开始好转的时候,这才发现厄运总是缠着他,让他无法逃离。
一场突如其来的工厂意外,西门贺十分突然的就离开了,让人没有丝毫准备,祸事不单行,养母庞玉莲也恰在这种时候失业,两个晴天霹雳下来,让庞玉莲一下子老了,也让小小的西门晋,变得愈发孤僻沉默。
幸好,庞玉莲没有放弃他。
庞玉莲做着一些杂活,带着西门晋相依为命,西门晋很懂事,很用功,他从来不让自己掉下第一名——因为他很清楚,自己除了学习,根本无路可走。
等他以后能赚钱了,一定要好好的让庞玉莲享享福。
那时他还很简单,这是彼时的他学习的唯一动力。
生活很艰难,却并不困难,他和庞玉莲就像真正的母子,两个失去所有亲人的人,相依为靠,互相换怀着彼此。
哪怕才过去短短几年,但回响着那段日子,他还是有着说不出的温馨……
真正压垮他的,不是后来崔定国出狱后处处骚扰他们母子要钱,而是四年半之前的那一场人为的车祸车祸。
他终于彻底成了一个孤儿。
如果不是还有信念支撑着他,他肯定会走不下去。
沉沦在无尽的黑暗中,他却一直咬着牙,孤身一人,往前方挣扎。
不是因为前方有光明,而是因为前方的黑暗,是他的唯一目的。
后来,西门晋特地去算过一次命,那个装着瞎眼的老头子摸了他的手,乱诌道:“小子你命中有贵,今后无失有得。”
他翘起唇角,在初春凉薄的阳光中,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
有一句话,大概是蒙对了。
无失无失,他再也不会有什么是能够失去的了。
遇上东门越,他花了四年让自己去坚信,这是一个意外。
一个被命运疏忽的意外。
过久了被抛弃的日子,哪怕送到手上一捧小小的希望,都会下意识抗拒,生怕在他终于想要感激的时候,发现这又是一个天崩地裂的玩笑。
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哪里还能去触碰阳光。
这里虽然是S市的郊区,但因为常常有富二代在这边聚会,所以夜里就有一些出租车在附近打转。
在东门越沉沉的目光下,西门晋沉默的上了车,东门越替他关好车门,却没有坐到副驾驶的位置,而是绕到另一边,打开了车门,坐在他的身边。
“两位去哪?”
东门越不说话,西门晋正想要开口,车子突然发动,配合着方才开始就隐隐作痛的胃,他觉得一阵眩晕恶心,忍不住捂住胃,面色霎时变得苍白。
东门越没有看他,却对司机说:“去最近医院。”
“不用……”西门晋强忍着不适,咬着牙正要说话,东门越又重复了一遍,“去医院。”
气氛很僵硬,司机识趣的没有再开口,方向盘一转,向医中心驶去。
接下来的一路都没有人说话,西门晋将头仰着,靠在后座上,嘴唇紧抿,整张脸都没有血色,额头渗满了细细密密的水珠。
他从昨晚开始就没吃饭,今天一天又没吃,晚上强撑着灌下好多酒,胃早就疼得不行了,刚刚一直都是强撑着的,现在被东门越拉出来,他其实是很感激东门越的。
真的对他好,他能分得出来,这是生而为人的本能和敏感。
尽管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要远离,却还是忍不住的想靠近。
生活在黑暗中的飞蛾,看到一点火光,哪怕是致命的危险,也会想要扑上去,享受那刹那的温暖。
冰冷的久了,哪怕只有一点温暖,却足以撼动一直以来的坚持和信念。
“东门。”
到了医院,西门晋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东门越给完钱,先下车门,绕到他这边将他扶了出去。
出车门的那一瞬,他突然轻轻喊了一声东门越的名字。
东门越动作一顿,显然气还没消,只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他,不说话,但眼底却有着隐藏不住的关切。
西门晋突然低下头,无声的笑了一下。
“谢谢。”
东门越扶在他肩膀上的手紧了一下。
他眼底的幽深黑沉终于慢慢消融,最后化成了无边的暖意。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