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吃一点, 这孩子最近又瘦了，卓凡你是不是没有好好照顾楚楚？”程颜悦说着又给楚裳羽的碗里夹了一块鸡丁，“吃鸡丁好, 低热量, 高蛋白, 别减肥。”

楚裳羽头点如捣蒜, 忙不迭扒拉着碗里的饭。唯有卓凡, 带一点佯装的不耐烦：“妈，你又瞎扯，我哪里对楚楚不好。”口气中, 甚至还有一点点隐藏不住的快乐。

而楚裳羽带着些微的恍惚坐在卓家别墅长长的欧式餐桌面前，手心泛起一点汗来, 然后温柔地抬头对着程颜悦笑了, 算是应答。

第一次听说程颜悦, 是从江瑶的口里，当年江瑶几乎将程颜悦当作心中偶像, 生意场上雷厉风行，丈夫温柔敦厚，儿子出类拔萃，这女人从生下来就是享受上帝的恩赐的，事业、家庭、学历、相貌无一不完美。

第一次见到程颜悦, 是在江瑶订婚那天, 医院门口, 这素未谋面的陌生中年女子, 在寒冬的凄风苦雨里, 叫了楚裳羽“孩子”，递给了她一把伞, 让几乎跌到人生最低谷的楚裳羽感受到了陌生人的温暖。

第一次正式见到程颜悦，是在卓凡父亲火化那天的殡仪馆，卓凡拉着楚裳羽的手，镇定地走到程颜悦面前，说：“妈，这是楚裳羽。”程颜悦本来正在凉亭里坐着，背脊挺直，背影满是苍凉，却仍让人觉得格外优雅。听到卓凡这样说，缓缓抬起头，温和扫过楚裳羽，那目光，不是审视，不是评价，像是一位故人，在楚裳羽身上寻找往日的影子，让楚裳羽不由放松。

第一次在卓家别墅的这间饭厅里见到程颜悦，是一个清早，前一夜，楚裳羽和卓凡为了厚厚一摞报表忙到凌晨四点，索性她就住在卓家客房。清早实在头疼的厉害，楚裳羽下楼找水吃药，就发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程颜悦居然在家，还在薄雾笼罩的清晨，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么一间大到不像话的房子里，坐在长长餐桌的尽头，慢条斯理吃一份吐司和太阳蛋，神情有几分憔悴，却是新近丧夫的女人应有的悲痛，不多到让人觉得太歇斯底里，也不少到让人觉得太薄情寡淡。后来楚裳羽才知道，就是那么一份端庄而柔弱的悲痛，使得卓氏得到了很多资金链上的“助力”。程颜悦抬头看着楼梯上的她，目光澄净镇定，微微笑了，霎时，让楚裳羽觉得心底有了一份温暖的阳光。

程颜悦就是这样，岁月在她身上沉淀下太多的美好，很容易让人折服且欣赏。

而今，这少在别墅出现的卓凡的母亲，握着骨筷，一点殷切一点温柔地给楚裳羽夹菜，让楚裳羽莫名感慨。

她不是没有惊疑过程颜悦对她的态度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楚裳羽是使得卓江两家联姻失败，导致卓氏陷入危机，险些破产的“罪魁祸首”，而程颜悦没有为难过她，对她最冷漠的情绪最多不过是初见的沉默，而那沉默太内敛，内敛到楚裳羽分辨不出是对卓凡父亲去世的伤感，还是对她的愤慨。

而后在那风口浪尖的时刻，程颜悦太少出现在卓凡和楚裳羽的周围，再见面，程颜悦已然在对她展颜微笑，那笑容和煦到可以照亮心底最深处的阴影，不掺一丝杂质。

楚裳羽吃着鸡丁，鲜香微辣，这空旷的饭厅，寂寞安静，连三个人的共餐，都显得有些冷清，楚裳羽因为今天回来的原因，有那么片刻的忐忑，却还是握住筷子，静静选择不多话。

卓凡是典型的行动派，说了要和程颜悦提婚事的事，就立刻雷厉风行地提了，果然第二天，程颜悦就“召见”两人一起回大宅吃饭，楚裳羽这才惊觉卓凡太过唐突，算起来，她和卓凡从第一次相见到现在，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又经历了许许多多的波折，难得卓氏终于稳定了下来，卓凡就要提结婚，实在是操之过急。

而楚裳羽也做好了耐心等待的准备，在婚姻这件事上，着急的，本来就不是她，是卓凡一直在渴切地想定下来，仿佛明天不上民政局领证，后天楚裳羽就会重新卷入命运的洪流，然后消失不见。

诸如这华丽饭厅的晚餐，状似和谐的亲切，不过都是真正议题之前的开胃菜，而晚餐结束，上茶的时刻，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程颜悦很温柔地牵起楚裳羽的手，看着她微卷的长发遮住的双颊，摩挲着她的手背，忽然就叹了口气：“眉眼之间好像我年轻的时候，卓凡能找到你，也真是缘分。”

卓凡笑意盎然，乐呵呵看着程颜悦握住楚裳羽手的场景，幸福就在眼前，可以描摹形状。程颜悦的这句话，无疑已经是某种程度的肯定，他心扉之间，只有快乐。

程颜悦忽然皱眉，带一点回想说：“我的首饰盒里，似乎还有我年轻时候带过的首饰，那只翡翠戒指，你现在带再合适也没有了，来，和我上来找找看。”

卓凡已经有一点惊呆了，程颜悦口中的翡翠戒指，是当年卓凡的父亲向程颜悦求婚时，送她的戒指。卓凡始终记得父亲带着快乐的语气描述求婚的场景，就在现下的这幢老宅子里，母亲美的仿佛骄傲的公主，父亲战战兢兢鼓足勇气掏出戒指来，母亲眼波流转，依旧骄傲地笑了，父亲本以为这是一个嘲笑，母亲却低下头去，重重点了点头。

“那翡翠映着你母亲的手指，美极了！”父亲口中的快乐，即便天人永隔也依旧清晰。

而今天，程颜悦要将这枚戒指，送给楚裳羽，这对于卓凡而言，惊呆的同时，是莫大的满足。

他催促着不明就里的楚裳羽：“快去快去，母亲给的，一定是世上最好的东西。”

楚裳羽就在卓凡的惊喜当中，被程颜悦牵着手，惊疑地在楼梯上回头望了望站在一楼仰头快乐看向她的卓凡，而后迈进了卓家大宅二楼豪华的图书馆。

程颜悦自然地关了门，两个女子的高跟鞋，在老旧的木质地板上，有格外清晰的回声，此时却有几分混沌。

除了高耸的四壁图书，中间有一张老旧的书桌，程颜悦微笑着放开了楚裳羽的手，说道：“大约是在抽屉里，等等。”

下一分钟，一张照片被送到楚裳羽面前，饶是程颜悦笑的那么温暖，也不能抵挡楚裳羽血液中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