嗑了“半半根儿”茗尸草，张大少爷如今是真的满血复活了。以七怨的原话来说，茗尸草药力太强，这崽子看起来有点亢奋，精神都不太正常。

这话只能是毒舌贬损，毕竟同样吃了半半根茗尸草的雀儿脸上没有任何兴奋的意思。

每每只是蹙着眉，对着七怨几句话翻来覆去。

“少爷的胳膊被你咬成这样了......你让我怎么跟‘妈妈’交代？”

“你个变态的妖孽，现在木头匣子也毁了。少爷的断臂只能用破布裹着，这，这算什么？”

“还有你个不要脸的丫头，啃了少爷的手臂，吃了大半根茗尸草，居然还说少爷欠你的！又往少爷脸上划了一剪子？你，你个疯丫头简直不可理喻！”

......

七怨自认在张云这儿吃了亏，损失了许多烦恼丝，还吃了瘪。

但后来从张云这儿得了大半株茗尸草，不仅修为见涨，还真正拥有了一具活着的躯壳。心里的怨气还真就散了不少。冥怨灵是相当讲“规矩”的。

七怨的规矩挺明确，“以直报怨，有仇报仇。一是一，二是二，但冥怨灵是不能吃亏的”！

欠我三个瓜，给我俩枣那是决计不行。欠我仨瓜，那就一定要还我三个半或者四个瓜。欠三个，给三个。或者欠三个给六个都统统不行。多太多不行，少更不行。就要正好多那么一点点儿！这才恰到好处。

所以三人刚逃出塔林寺没多久，她抄起剪子就在张云脸上划了一道伤......这叫利息！也就是说，自己同张云的“仇怨”之中，平衡的大条件下，最后还是自己占了便宜。

这一剪子划拉的倒也不重，正好切在张云下巴上。张云下巴上原本就被赵羁横砍出过一道疤，如今这一剪子正叠在上面。于是乎，张云的右侧下巴上就多出了一道“叉”。成了个十字花。

......

七怨的脾气很怪，明明是凡事吃不得亏的。但被雀儿如此翻来覆去的念叨却又不见生气。只有被聒噪烦了的时候才会回一句。

“小妹妹。你要记住这句话，冤有头，债有主。”

“我咬过的那根断臂不是你家少爷的！姐姐我能记住闻到过的所有味道，你家少爷的味儿我还分不出来么？别当个宝贝藏着掖着了。毕竟跟茗尸草一起藏了十来年，多少还有点幽冥气。姐姐都几百年没尝过酒的滋味了，干脆送给姐姐我下酒吧！”

......

“你放屁！不要脸！撒谎，你个变态，你！......”

七怨不再说话，眼神也冷了下来，于是雀儿就住了嘴。

就跑出来这十几天里，如此场景已经反复上演了不知道多少次。

白天的七怨就是个小屁孩，雀儿拧着耳朵都能把她制住。但一旦入夜......这货才是真正的魔头。雀儿觉得，啃了大半株茗尸草的七怨最少能打自己一百个......可能比自己白天拧她耳朵还轻松。

甩掉她？

至少暂时没这个可能。以目前的情况来说，只有雀儿和张云求着她跟随自己一行的可能。因为......

只要有七怨陪着，这一路上就肯定没有冥骸的危险了。

雀儿看不见幽魂鬼影，但张大少爷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一路上遇见的幽魂鬼影，只要见到七怨，那......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基本就是一堆幽魂围着她转，她指哪，幽魂就去哪。她想“吃”，鬼影就往她嘴里钻。

要说战冥骸，七怨可比赵羁横高明到不知哪里去了。

......

明明已经十七岁，在乾暘大陆，十六岁便是成年，要拜谢父母，行成人礼。甚至有相当一部分的十六岁男子已经娶妻生子，为家族传承香火了。但这张云......

雀儿看着他在前面活蹦乱跳的。这瞧瞧，那碰碰。时不时嚷着自己掏钱买东买西。见谁都是嘻嘻哈哈，龇着一口小白牙......忍不住摇了摇头。

依旧是一副少年人，甚至是孩童作风。

说好听的叫心如赤子，说难听点......不够沉稳，不成熟，不成事儿，不......

回到雅楼以后，张云少爷该做点什么呢？

囚禁少爷乃是襄王和一众修者共同的意思。科举仕途是不可能了。开私塾？也不是个事儿。做生意，继承雅楼么？

自己的身份卑贱，又是妈妈指给他的屋里人。回去草草走个流程就要圆房生子了吧？

从小伺候少爷，土窑城到塔林寺共历生死，塔林寺近十年的朝夕相处。“屋里人”三字又是妈妈指派，合乎礼法。嫁给少爷倒是......倒是......

可自己真的是不甘心，可自己不甘心的又是什么呢？

不甘心嫁给张云以后经营雅楼，不甘心做妾侍，等他有了正妻以后冷落自己，或者被他的正室管束压迫？或者......

......

“你！？”

雀儿的胡思乱想被七怨一句夹杂着无尽怨恨的问话给打断了。

想什么，见什么。

刚想起私塾之类的，这一路街巷行来正好路过一处私塾。私塾先生不在，十来个顽童在那嬉笑打骂。其中有个瘦子正好爬上房顶，手里端着墨碟和毛笔似乎是要往房梁瓦片上画些什么。结果一哆嗦，一碟墨汁泼在了七怨的白袍子上。

七怨那袍子白的就像冬日初雪，材质非丝非麻，但又柔软飘逸无比。虽然有点像孝袍子，但横竖也有几分仙家气派。不，是妖孽的气派。

这一碟墨汁下来，就算七怨凭身法闪了闪，但毕竟是白天，她体力跟十一二岁的女孩没区别。到底还是溅了一身。

于是雀儿就听到了她咬牙切齿的那一句“你”。

......

“染了点墨汁而已，回去让你娘给你洗洗。”

“一个小丫头，你凶什么凶？”

......

“天堂有路尔不走......”

的确，的确是天堂有路他偏不走。这几个小子惹谁不好，却非要惹这一脑门儿怨气的小心眼儿呢？

在这几个顽童说话间，七怨迈着她标志性的小碎步，虽然慢了点，但整个人看着跟漂是的。一边往几个小子这边走，右手腰后一抹，直接把剪子给抄起来了。

......